凭阑玉骨煞(67)
暑热熏蒸的天气让原本井然有序的集市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这人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
“就是啊!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该不会是大户人家的丫鬟犯了错被赶出来的吧!”
“我看八成是的,不然就是个疯子!”
“赶紧走赶紧走!”
女人们冷嘲热讽,躲避不及,男人们窃窃私语,低声鄙夷。
街心中央,来来往往的路人们似乎都十分有默契地将聚焦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一身轻纱白衣,长瀑垂发的女子身上。
“娘亲,娘亲,我要吃糖葫芦!吃糖葫芦!”
“小成啊!你慢点!”
“啊!”一声惊叫过后便是男孩稚嫩的哭声,“呜呜呜---”
妇女赶紧抱起被撞倒在地的孩子,朝面前轻纱白衣的女子破口骂道,“你长没长眼睛啊!”
见她不回话,也不道歉,只是机械地继续朝前面走去,妇女顿时一把抓住她及腰的长发,反手就是一扯,“老娘跟你说话,你没听到啊!啊?!”
明環被她拽住头发,脚步停顿了下来。
“撞了我家孩子就想这么走,大家评评理,咱们大楚有这种说法吗?!”
“就是啊!走路不长眼睛!”
“撞了人还想一走了之,呸!”
“这种人就该关进巡防司!”
周围人的附和,让那妇女的气势更加嚣张,扯住明環头发的手也更加用力,“说你呢!要么赔钱!要么跟我去京兆府尹,你自己选!”
“赔钱!赔钱!赔钱!!!”
众人声讨的声音越来越大,有的甚至已经卷起袖子,不断挥拳助威。
“老娘告诉你,老娘在京城可是有人的!今天你不赔钱,休想走!”
见她似乎还想往前走,妇女将她的头发在手腕处缠绕了一圈后,干脆一屁股就坐在地上。
见前面的人魏巍侧脸看向自己,妇女以为她是要道歉讨银子,心中一喜,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却见那侧颜雪白如纸的女子缓缓拿起一旁小摊铺摆卖的剪刀,放在自己脖颈之后。
只听咔嚓一声,斩断了她握住的那段长发,妇女一个不稳,重重往后栽去!
“啊!”
妇女惊恐地看着被她剪断的长发像一缕阴冷鬼草缠着自己手腕,忍不住惊声尖叫!
而周围看好戏的人也莫名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四处逃散。
夜幕微降,俯瞰而下,炊烟袅袅,又是一天的万家灯火时。
熟悉的米香味,浓郁却清爽。
山顶之上,凉风习习,素衣女子,墨发散髻,清冷姿仪,似利于云巅虚幻的深处,看得见,却抓不着。
她站在悬崖边,感受着如刀锋一般的凉风,母亲没了,流佩没了,他---也走了,她并没什么好留恋了。
在这里纵身一跃,一切痛苦都会结束吧……
“临鸢踏云归,璧月静凡尘,临璧二字正合你气韵,以后我便唤你临璧如何?”
“待我禀明家中,便会三书六礼,正红花轿迎你入门,我保证定会让你从此欢愉喜乐,永不蹙眉。”
那个她念了三年的男子,那个承诺要一辈子帮她抚平蹙眉的男子,那个叫她临璧的公子啊!
她不甘心。
不甘心!
她必须要问清楚,否则连死都不甘心!
今晚的百香阁,没有平日里的喧闹热烈,酒色迷香,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安静的死寂。
老鸨和姑娘们站在门口向意图进来的客人们陪笑解释着,一些客人起初还叫嚣着闹闹,但一听说包场的人后,也只能忍声不语,灰溜溜地走了。
椒墙内室,明亮温和,依旧散发淡淡的浅香,依旧只挂着一幅画。
那是三年前的她。
他在碧溪长亭见到她的时候。
她一身浅蓝水秀的琉璃长裙,瀑发挽髻,随风微扬,她就那样安静站在那,垂着眼眸,凝眉远望,那般清微澄静的目光是朕从未见过的……她,真的像极了那九天仙女,踏云而来,那日的烟霞辰光在她面前皆黯然失色。
那大概是他见过最明亮清透的眼睛,也是他见过最哀伤疼痛的眼睛。
红木书桌上,一如往常摆放着几本书籍,和些许笔墨。
只是这一次又了些许不同,书桌的正中央放着一张写满字的宣纸。
萧铮将墨笔放下,垂目看着桌上,许久才拿出印鉴,重重地按了上去,鲜红刺眼。
那,是一封休书。
第36章
叶英陪着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这京城的大街小巷,人间烟火之中,他一言未发,只是时而自嘲一笑,时而垂眸神伤。
锋芒毕露易,韬光养晦难;一朝登天易,步步为营难。
这些年叶英是看着他如何从一个流放公子,到现在炙手可热的堂堂凌王的,他有着那样举世无双的才识,有着那般明荡耀眼的性情,整个天下都满腹赞誉,他可是拜年难得一见的治世之才,大将之风,可偏偏就是在那个女子面前,失去了他所有骄傲与光华,那样平凡,那般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