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里不出声的笑。

餐厅里坐定，菜点下去，到上菜的这一段时间，有一点点冷场，两人都沉默着，互相瞅着，他仍旧是那个发型，扎着辫子，八块钱的闪电也在，肤色自然还是那么黑。在大山里时，他浪荡落魄如山民无异，然而进了城，不过换了一件颜色温柔的毛衣，穿着一条显得腿长得没边儿的修身牛仔裤，凭着深邃的眉眼，斯文的举动与言语，看起来竟然也甚是顺眼，在新天地的西餐厅内，看起来都没有任何突兀感。

第109章

等酒水菜品上来的时间里,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看着，倒也没有觉得尴尬，因为从前在一起的时候, 也差不多都是这样相处的。

终于酒水上来，他叫服务生下去, 自己为她倒酒, 然后开口：“今天挺漂亮。”

“谢谢, 你也是，毛衣很好看。”

“这是你帮我买的。”

“我知道啊，就是觉得你穿起来肯定很好看, 所以才买的嘛。”想起他的靴子, 心情非常愉快，语调轻松了起来，“这次回来呆多久？”

“两周时间。”他说, “报了两月份的马拉松，就在下周, 准备跑完马拉松再回去。”

看桃李颇惊讶的样子, 他便道：“去年我也有参加，不过只跑了四分, 腿以前受过伤，没办法跑全程, 这些年一直有锻炼，这两年感觉恢复得还行, 所以想要跑跑看, 今年的目标是半马完赛奖牌。”

桃李问他何时回北京去，他答说明天，停顿了一下, 忽然又道：“如果桃李有时间的话，和我一起回一趟北京吧。”

桃李心头一跳，却摇头，笑说：“我去干嘛呢，而且以什么身份去呀，前女友吗？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就不去啦。阿婆有和你说过吗，我过段时间就要出发去美国公费读书了，也没时间呢。”

“嗯，我今天听说了。”他道，“可是无论如何都想要和桃李再好好谈一谈。”

“可是有什么好谈的呢？都已经分了这么久了，已经没必要了。”

“不，桃李，在我这里，分手这种事情，一定要两个人心平气和地说清楚，双方都决定不再继续下去，也都没问题了，然后再好好的跟对方说再见，这样才能算是正式分手，而不是被你抽了耳光之后，再眼睁睁看你哭着离去。你走之后，我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心情沉重，情绪恶劣，甚至有两次醒来，发现自己在梦中有流过眼泪。”

“是我自说自话跑去找你，把你原本平静的生活节奏打乱，强迫你改变自己，最后又自说自话离开，自己也觉得不像话。”她向他郑重道歉，“很对不起，我一直有把自己想法强加于人的毛病，以后会慢慢改掉。”

“桃李，你要知道，我在云南山里呆了四年之久，四年的时间，足以令一个人完全改变。我已经不是从前的lee了，甚至连一个城里人都算不上，现在的我，已经完完全全习惯了山里的寂寞生活，彻底融入了大山，成为了大山的一部分，我现在和任何一个山里人都没有不同，所以我很不习惯也不喜欢你们城市里那种，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立刻看到成果，得到回应的方式了。”

“比起我们的分手，你其实更难接受的，不是我离去这件事情本身，而是我离去的方式而已。”

他一脸受伤的表情：“桃李，别这样说。”

“而且，就算给你很多时间，让你组织更优美的语句，换一种更为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可伤人的话，依然伤人，我们之间的问题依然无解。所以，我不会再跟你去北京了。”

他有点难过的看着她：“你是那种温柔时能把人融化，可一旦绝情起来，可以轻易把人伤得体无完肤的女孩子。”

“上言，和你靠太近，会让我很容易头脑发热，失去判断力，所以我不可以再跟你回去。爱情不再，我现在只剩工作了。我和你不同，是一个现实又务实的人，爱情和事业，我总得牢牢抓住一样。我出身一般，没有背景，学历平平，一路走到今天，固然有自己的努力，运气，但也少不了别人给我的机会和帮助，所以我要珍惜那些愿意帮助我、提供机会给我的人。虽然很遗憾，又要害你难过，我们还是放下吧。”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一瓶红酒默默喝掉大半，他道：“我在去年准备报名春季半马的时候，那时候就有想过带桃李一同回北京，所以就算离开上海去国外，在那之前，桃李还是过去，为我应援一次吧。”

等待他的，是桃李长久的沉默。

晚饭吃好，他帮她把外套穿上，一同离去。用餐高峰，餐厅里颇拥挤，人流中，他自然而然地拉起她的手，拖着她出了餐厅，门口挥手道别后，他问：“要我送你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