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相与还(47)
可事实证明,她不是一个心大的人,也不是一个坦荡的人。
愚蠢之人不必自欺,聪慧之人无法自欺。
但聪慧的人做了愚蠢的事,便堕入到一种痛苦的夹缝中去。半是清醒半是蒙昧,左手牵住的是幻境,右手抓住的是真实。
走到这一步,她实在是无法,继续对自己说谎。
那天,直到黑夜散去,太阳升起,盛荷衣的房间里都没有去过别人。多么清静的晚上,她想。
***
膀胱一阵胀痛,盛荷衣被尿憋醒。
大概是昨晚饮酒太多,睡得又太死的缘故。
事实上,有几次,她确实很想起夜。但考虑到上厕所之后往往难以入睡,她便咬咬牙,换个姿势,心道还能再忍忍。
但此刻,膀胱发出最后警告——再不去厕所,就让她原地去世。
捂着肚子迷迷糊糊站起来,迷迷糊糊穿上拖鞋,迷迷糊糊往外走。忽地绊倒在一个人身上,男人发出一声“啊”,盛荷衣吓得够呛。
发现此人是谁以后,盛荷衣忙站起身,背对着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和脸。
将裙子往下拽拽,本打算问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实在尿急,只好夺门而出,一个箭步冲向卫生间。
解决完个人问题,盛荷衣洗了把脸。再次回到房间里,俞幼平也清醒过来。
他正在擦眼镜。
“你在地上坐了一宿?”盛荷衣问。
“嗯。”
“那你等我会儿,我洗个澡。”盛荷衣道。找出干净的衣服,正要出门,走到俞幼平身边,却又停住。“算了,你也过来。”她捏着俞幼平的手腕道。
一身酒气,要好好清理。
第 11 章
黄凛柔下楼寻找食物时,发现那男人与盛盛先后从卫生间里出来。失恋的痛苦涌上心头,小女孩心里想,还装清高呢,呵呵,最烦这种口嫌体正直的男人。
有种你嘴上别嫌啊?
忿忿地爬回阁楼,开始和Mandy吐槽。
Mandy对此就淡然多了。“多好玩啊,”她道,“我就爱写这种男人呢,适合调-教。”
“被虐心理?”黄凛柔道。
“可能是的。不过到底谁在虐谁,还不一定呢。”
……
黄凛柔打了个寒噤。
***
直到晌午时分,俞幼平才离开观兰苑。临走前,他对盛荷衣说:“我把事情处理好,就来接你。”
盛荷衣对此并不抱希望。
因怕室友听到,她不敢高声。只是轻轻道:“不用给我什么承诺,我也不想有期待。过了这么多年,我们也不用再骗自己。”
——什么坚定如一、坚贞等待,那是故事里哄小孩子的情节。
“蒲苇没有韧如丝,磐石也没有无转移。”不知怎的,嘴边突然出现这句话。“俞幼平,我不是以前那个我,你也不是以前那个你了。”
——过去的早就过去,如果时间只是概念,本质上并不存在,那所有昨日、昨日的昨日,甚至仅仅上一秒,都并非真实存在。
——也从未拥有。事实上,我们什么都不曾拥有。
“所以,我们都不用强求什么。”盛荷衣道。“‘馀欢不可追。’今时今日,我们的关系已经很难看,如果再继续下去,一定还是一团糟。更何况,这其中,还掺杂着别人。”
俞幼平在思考着什么。他没有即时给出回应,而是说:“我明白。”
姑娘低下头去,不知如何面对这种分别。最后,她看向窗外。“祝福你。”她道。“你该给我一句‘分手’。”
——曾经有始无终,这次,应该正式了结。
“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以后你的生命里也不再有我。你对我感情早就结束了,在五年前、六年前,甚至更早。或者,一切只是儿童的玩笑,只是懵懂无知时的过家家一般对成年人行为的模仿游戏。
“告诉我,你早就有了喜欢的姑娘,你和她真心相爱,她满足你对妻子的所有幻想。在和她相处时,你从没有想到过我,哪怕一秒钟。甚至,你走出这间屋子,离开这个地方,你会如释重负,因为这是一次彻底的甩脱。
“告诉我,我这些年做的事情都无比愚蠢、可笑,因为我的本质就是肤浅、无知。告诉我,我唯利是图、不择手段,令你无法容忍。”
俞幼平道:“我不能。”
“可是我需要。就当是发发慈悲,把这些话施舍给我。”
俞幼平已在次卧门口站了半天,听到这句,又回到盛荷衣面前。“我不能讲这些话,不是因为我‘吝啬’,或者拒绝背负何种‘罪名’。而是,这种方式,根本不能令你得到真正的心安。”
盛荷衣直直望着他,很快又将目光躲开。
俞幼平继续道:“况且,这也并不是我心里真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