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坞纸家+番外(60)
确切地说,是冷笑了声。
她仰面觑他,以为他也要像云飞那样说些什么,却不料他皱眉看着她,沉着声,不可置信地问来:“贺姑娘当真以为他舍得与清溪坞断了关联?”
“……”她哽住,嗫嚅半晌什么也没说出,只隐隐觉得这人是在说她愚钝。
霍沉当然是在嘲讽她,不过随即心虚低咳声,尽量将声音放得柔和:“你放心,他没那本事。”
若真舍得,当初在荣禄斋时那个伙计也不必那样防着他。
无端被他说安心的少女:“……”那,借你吉言啊。
话虽这般,等阿蒙带着贺无量与咕噜过来时她又为难起来,方琦就算再没本事也是管着诸多生意的人,谁知他打的什么奇奇怪怪的主意呢?
故而下山路上她再没说甚么话,霍沉也只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道不清心中是哪般滋味,明知她厌恶方琦,却还是止不住地泛酸。
这股醋意,在见到贺家院里摆着众多红绸箱奁时攀到峰顶,恨不得现在就教人将东西抬回去,可他偏偏连进院的资格也没,只能不情不愿地回自己院里,坐在石桌边上等屋前传来动静。
云飞则坐去踏跺上,两手托腮,神色复杂地望着霍沉的背影。
糊涂!糊涂!他在心底呐喊两声。
为何今日才觉察到三哥的心思!
这下可好,他究竟是站在二哥那边还是站三哥这边?不对不对,眼下二哥三哥都排在别人后头。
小少年想着,忽然拍膝起身,冲出柴门外。
“站住,”竹篱内,脸色郁郁的霍沉冷声叫停他,“去哪儿?”
“我,”云飞支吾,“我去溪边偷听会儿。”
霍沉眼皮子一撩:“……”
片刻后,两道人影转过小径,停在溪边的廊壁下。
临溪一侧的春苔已攀到霍沉腰际的高度,霍沉面壁时忽然抿紧唇。
可恶,他几时也成了爱听墙角的小人了?
“诶呀呀,方公子人材俊雅,性情敦厚,便似那天边明月,小姐玉貌花容,气质佳胜,便似那天上仙姝,真真一对儿璧人不是?”
廊上好似开着窗,媒婆话声高高儿飘来屋外,霍沉听后耷拉了脸,冷哼声。
胡撞甚么亲。
乜斜着眼看他的云飞:“……”
唉,他三哥真傻,信这婆子的话做甚么,一听便假。
屋里媒婆依旧扯着嗓门儿说亲:“这段姻缘若是成了,他日世上必多出对儿鸾凤和鸣、鹣鲽情深的恩爱夫妻,您二老也好疾早宽心不是?”
霍沉脸色愈发臭了,偏里头媒人还不消停:“况如今小姐也年近十八,再蹉跎不得婚姻大事,方公子痴守小姐多年,早先被拒也不曾气馁,其心其情天地可鉴日月可表,这头好亲事还有甚么不应之理?”
到这里忽霍一静,少女嗓门儿低,廊下两人再听不清说话声,只觉含含糊糊有如蚊呐,不及溪水声清晰。
霍沉又冷哼声,转过身将脚边一块石子踢至溪中,噗通一声。
“嘘——”云飞冲他做出个噤声动作,心下无奈叹息。
奇了怪了,怎就突然稀罕成这样,单是听几句再假不过的媒妁话都气得踢石头……难道早些时候就有了迹象?可他早些时候哪像是中意贺姐姐的样子。
小少年再度陷入苦闷中,蓦地,堂中乍起媒婆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的小姐哟,偏不得人人都说你这姑娘不识抬举,你只道方公子哪些儿不好,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还配不上你家么?”
“孙嫂子这话便有得折正。”
云飞听出这是郁菀的声音,比平日温温婉婉的调子抬高几分,多出些威慑意味。
噫,难怪阿显怕郁婶婶。
“我家姑娘区区陋质,配不上方公子是真,早早拒了婚却也是真,他若趁早不纠缠,我们又怎会次次玷他好意,又何来不识抬举一说?”
孙媒婆想来也不愿闹得难堪,这时主动承几声不是。
“罢,孙嫂子请去罢,你号称走千家踏万户,替方公子另谋个好人家定非难事。”
“欸呀,”孙媒婆气得跺脚,“亲事不成,你还拿这话臊我,老媳妇说亲十来年,只你家说了几回也不成,你教我怎生答复方老爷方公子!”
“孙嫂子如实答复便是。”
“……”孙媒婆气结,转身出了屋,又听贺无量在后头叮嘱院里几人把东西都抬回去,更是咬牙切齿,上轿前又扯着声嚷嚷:“往后老媳妇就是不说媒,也绝不说你家亲事!”
说完才舒坦些,摆手起轿,过桥时又不甘心地回头看眼,便见溪边站着两个儿郎,登时吓得眉梢飞起来。
这位……莫非就是那位霍三公子?
孙媒婆匆匆回转过头,心下百转千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