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姑娘是个好人,他托人买了一沓厚厚的纸钱,准备夜里在湖边烧了,寄给她,希望她在下面过得好一些。
大梁造纸的并不多,这样粗糙的纸只有祭拜时候才烧,且一张要好几枚铜币,等闲人家祭拜的时候烧不起。虞姑娘是个好人,也是殿下喜欢的人,他破费一些,并不觉得心疼。
殿下往日从不信鬼神,他跟着也不信,可事到如今,他们却都希望真的有鬼神了。
凉州王府就慕容澹一个正经主子,再多了就是他请来的那些巫师。一个吃不下没胃口,一群战战兢兢食不下咽。
虞年年被分在厨房跟几个娘子学做点心,别提多清闲。
那几个娘子都是慕容澹自凉州接来的,她们从来生活的环境就是热情粗犷、自由奔放,并未染上晋阳的风气,喜怒直宣之于口,连嫉妒和唾弃都摊开的明明白白。
个个怜爱她瘦弱漂亮,毕竟漂亮小姑娘谁不爱?总是变着法儿的给她寻摸些好吃的。
虞年年每次吃一块,在土里埋三块用来祭奠燕燕和母亲哥哥,剩下的还能带回去给旁的姐姐们。
她是这些被送来的女孩儿里最小的。
夜里闲着没事儿,就围着篝火,给她们弹琵琶听。有时候会有路过巡夜的侍卫,对着她们招手,脸颊红红的。白米昨日还收到了一个年轻侍卫送的林檎。
红彤彤的像她羞红的脸蛋。
“听人说凉州民风彪悍粗野,每个人都十分不堪,我却觉得他们比晋阳人都好多了。”白米抱着果子,坐在火堆旁,眼睛里都是光。
“若是凉州王不介意的话,我想问问他能不能让我嫁个府里的侍卫。”她扭扭捏捏继续,“我看他也没打算收我们做妾室,奴婢嫁个人不犯事吧。”
虞年年低头,手指拨动在琵琶弦上,流淌出轻快的乐声,嘴角的笑一直扬着,甜甜的梨涡里盛的也不是苦涩,要是日子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所有人都在揶揄白米,白米恼羞成怒,抓着虞年年起身,“年年前几天不是说想要些菜籽花籽吗?咱们现在就去要,不跟你们一处玩儿了,你们就会欺负人。”
花匠住的地方有些远,要穿过王府的湖泊,白米站在桥上,一摸腰上的口袋,小侍卫给的林檎掉了,“年年你站在这儿别动,我去找找,马上就回来。”
虞年年乖乖站在原地,怕她回来找不见自己。
站了一会儿,身体有些难以支撑,便蹲下,不久见白米抱着果子回来,她便远远冲白米招手。
“阿米,湖对岸有人在做什么呢?怎么浓烟滚滚的?”虞年年携着白米走下了桥,她却忍不住回头去看。
岸边浓烟尚未消,滚滚如云,带着火星。
白米撇撇嘴,“听说凉州王最近找来了许多巫师,整日里一个个神神叨叨,谁知道是哪个巫师在湖边做法?”她啧了一声,“要我看啊,就是皇室血脉有毛病,一个两个脑子都有病!要不然……”
虞年年赶紧抬手捂住她的嘴,“嘘!”左右环顾一番,“小心说话,这里可是凉州王府,万一被人家听见了,恐怕要把你拖去打死的。”
她曾经也问过燕燕相似的问题,但那个地方是她的家,说说无妨,也没人会追究,如今都到了别人家的地盘了,怎么能肆无忌惮。
虞年年在太尉府临走的时候,算是毫无牵挂,甚至生无可恋,但如今的日子实在太好了,她舍不得这样安逸的时光受到破坏。
她也不希望白米因为一句不走心的话丢了性命。
白米四下看了一眼,也惊出一身冷汗,“平常大家都这么议论,我都习惯了,竟然忘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好在有你提醒。”她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以后可不能乱说了。”
私下里议论当今圣上、太子、每一个大臣,都是她们百无聊赖时候常做的事儿。
讨论最多的还是凉州王,因为离得远,更多一层神秘面纱,加上传闻里英勇善战,俊美非凡,便心生向往,这一来了发现,不过也是个痴迷修仙巫术的浑噩人……
虞年年虽然没说,心中也略微失望,没想到燕燕喜欢的人竟是如此昏庸,无论生的再好看,她也觉得不值得喜欢。
燕燕的眼光实在太差了,明天在土里埋点心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跟他说说。
他可不能因为这个生气,那以后就不给他送点心了。
……骗人的,就算他生气了也要继续给他吃点心。
姚生点了纸钱,厚厚一沓,烟雾升腾,滚滚烟尘带着火光飘进湖里,偶尔逆风一吹,呛得人嗓子眼儿发毛,泪水直流。
他相信每年祭拜的时候,有许多人不是因为真心感念祖先才哭,而是被这纸呛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