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骨娇宠(97)
那一战,虽是七殿下万古流芳的一战,却也是他被迫学着算计阴狠与谨慎防备、被迫将那个纯良诚善的灵体生生从躯壳中剥离的一战。
不知,得知自己一向信任自己的五哥宁愿不顾一切也要将自己推向火海,是怎样的感受。
不知他那时,是否比此刻的自己更加心如刀绞。
陆容予闭上眼,几滴泪便直直地淌了下来,浇得她浑身冰凉。
三望……
三望,他来世生于普通人家,平安逍遥地过完一生。
思及此,她又忍不住弯了弯唇。
还是不要这第三望了罢。
像他这般男子,从来都是为那个最耀眼的位置而存在的,若生于普通人家,他反倒当叹满身才华无处可施了。
陆容予抽抽噎噎地哭了一晚,哭得累极,就这样靠着墙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便有人送了断头饭来。
死前最后一顿饭,理应吃得好些。
狱卒送来的食盒共有三层,其中菜式,样样皆是她的最爱,甚至还有她往日里最爱的飨玉阁的糕点。
竟在最后时刻觉出了些温情。
可珍馐到底是失了本味,吃着只同嚼蜡。
陆容予象征性地提了提筷子,随意挑了一口,算是吃过。
她抬头对狱卒道谢,却没想见那狱卒正直直望着自己,血红着一双眼。
内里往日的霸气凌厉尽失,只剩满溢的心疼与歉疚。
自己顿时也红了眼眶。
她伸出僵冷的指尖,如往日那般勾了勾他的腰带,吸了吸鼻子,极小声地问道:“你怎得来了?”
声音听着委屈极了。
不像是问的“你怎得来了”,倒像是问的“你怎得才来”。
程淮启一颗心都揪作一团,如被千万根细针错落着扎进深处一般,又酸又疼。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将眼眶中的泪生生咽回去,嗓音微颤而嘶哑。
“来救你出去。”
九日前,他发觉程淮泽开始着手查探潘王线索,又算准父皇会将她问斩,便当机立断扮做新来的狱卒,在斩狱内日日与他人同吃同住同行,混迹其中。
整整九日蛰伏,为的就是今日能来为她送这断头饭,然后偷梁换柱,救她出去。
他早已部署好一切,里应外合,只等那替死之人戴上人/皮/面/具,来换她真身。
陆容予气都喘不上来,泪珠如断线般地掉,哭得不能自己。
此处看守严密,人员复杂,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身份,程淮启极力克制自己想将她拥入怀中之冲动,呼吸有些重。
两人沉默半晌,陆容予抽抽噎噎道:“再……再等等,或许那枚……锦囊,有用……”
程淮启没回话,背对着狱门,与她十指紧紧相扣。
“别怕。”
陆容予轻轻点头。
“你在,我便不怕了。”
程淮启仔仔细细地将她打量一番,总觉不过一晚,人却瘦了不少。
他低低叹了口气,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食盒。
“再吃些,一会儿方有力气逃。”
陆容予破涕为笑,依他所言,捻起一块糕点,细细地尝了起来。
程淮启估摸着巳时将至,人即将被押上刑场,一对剑眉紧紧皱了起来。
没过多时,便有一与陆容予身形相当、面容相似之狱卒,女扮男装混入她所在之牢内,粗着嗓子道:“断头饭吃了几个时辰了!快给老子收拾收拾,好预备去赴死!”
程淮启即刻低头,转身便出了门。
那前来替死的狱卒蹲下身,假意对着食盒踹了一脚。
盒盖与盒身皆滚出去,翻了一地,发出一阵哐当的响。
狱卒便趁此时刻,迅速对陆容予说道:“你赶快与我换身衣服,沿着此路走到底即可,七殿下在那处接应你。”
见她不动,狱卒又道:“七殿下曾救我一命,如今我大病缠身,活不了几日,恰好来还他这个人情。”
她急迫地催促:“快!否则你我都得死!”
陆容予听她这么说,才咬着唇,开始解自己的衣衫。
两人方才都脱下一件外衣,外头却传来一阵又急又密的脚步声。
——是范公公。
范公公疾步走到陆容予所在牢前,打开手中的圣旨,高声道:“草民陆容予接旨。”
陆容予与那狱卒皆凌乱着衣衫伏跪在地。
“陛下有旨:免去嘉和郡主死罪,即刻释放,削其封号,贬为庶人。”
陆容予行一大礼。
“民女谢皇上恩典。”
“快起来吧。”
范公公笑眯眯地亲自扶着她起身,目光在她与那狱卒身上流连几下。
陆容予大窘,赶紧背过身去系衣扣,那狱卒也急忙从牢内溜了出去。
她整好衣冠,转过身来又对范公公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