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朝凤(18)
凉慢慢坐正了身子道,“方才公子所说的天下二字何解?”
“居士竟猜不出么?”
“凉不才,还未领会个中玄妙。”
灼风别有深意得轻笑了一声,“北漠九国,紫宸、白堇、彦慕、繁玉、洛绵、怿羽、津谷、瑶水、明翎,难道不是在普天之下?”
凉一愣,只被这一句定住,似有什么轰然打开,冲击了原本的世界,一时间目光失了色。
待到再缓过来,开口只觉一阵顿涩:“按公子所言,分清家国似已无意义,反会招来无止尽的纷争战祸,使百姓流离失所,天下大乱也就再难称之为天下了。”那悠远的山涧清泉不再汩汩有力,反是丝缕般平缓安静起来。
“居士悟性令人佩服啊。不错,只有等北漠九姓再无区别之时,这二字才会真正存在。”灼风笃定而低润的声音缓缓响起,心中已叹起面前的紫衣女子,什么似乎已在宿命般的改变。
“多少帝王名将,都被围困在家国中太久了吗?抵死的反抗,胜利,复兴,征战没有尽头。但是难道就放任吞并战争的进行?”
“从来战争都无可避免,世人的欲望岂是能被满足的,可越是纷乱,越是逼近太平。一切不过是在等待时机。”
“依公子看,时机到没?”
“七年前开始,时机也许就到了。再过五年,也许会消失。”
“此话怎讲。”
“紫宸吞并彦慕之后已然成为北漠最强的国家,近年,其国势大盛,东纳洛绵,南亲明翎,西领繁玉,北慑怿羽,加之此次大败津谷,其实力震慑北漠,大有囊括天下之势。”灼风轻描淡写得描绘着天下的形式,仿佛在叙述着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尽显俯瞰天下的气度与胸怀。
“难道五年后形势会不同。”
“你说呢?”灼风半眯起墨染的眸,眼角泄出的危险意味顺着英俊挺括的线条消失在轻挑起的唇线上,“白堇。”
凉的眼底闪过些许黯然,却又在意料之中,“白堇国力日盛,的确,再过五年,将会成为紫宸最大的绊脚石。免不了又是一场极大地纷争,比起七年前的灾难,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能这么快就将大势看得如此通透,不愧是觅凉榭的清谈居士啊。”
“若紫宸王深谙此道,五年之内,便一定会对白堇有所动作。”
“是。不过,莫说紫宸王,我倒也是对白堇很有兴趣,有机会自是要去游玩一趟。”灼风凝视着凉那双非凡的紫瞳开口肯定道。
茶已渐凉,袅袅白雾已消散全无。
“今日与居士的一番闲谈甚是愉快,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告辞了。”
“走好,不送。”
“凉居士不赠我一曲么?”
“自然。”在与灼风的对视中,凉收起略略零乱的思绪,“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悠远的山涧清泉尽处,好似流云般的琴音响起,可颤动的琴弦颤动了十指,隐隐的不适却从心底传至指尖,理乱了琴音。
后会有期。
灼风笑着潇洒得步出了饮恨阁,那听上去爽朗的笑声却如霏霏的霪雨,密集得扎乱了原本平静的湖水,泛起了不安定的暗流。
转角处,灼风走出饮恨阁,微蹙的剑眉立即舒展开来,他的微笑恨不能催开尚是含苞的罂粟。
琴声尽处,旋律还在回荡。
其实,自那日进入三方城后,梓翚的行踪就已经被自己在三方城培植的手下发现。他还活着的消息立即被送到洛绵边境北镇军左延手中。
梓翚,再也不是梓翚。
三年前。
紫宸,祭城,王城。
秋更紧了,凤央殿的奢华的门窗此时紧紧闭着,透不进一丝秋寒。
一个瘦小的人儿躺在硕大的凤床上,显得极不协调。那是紫宸王春天才迎娶的皇后,前彦慕公主——彦了了。
在她床边坐的俊美男子是和她没有血缘的哥哥——彦梓翚。此刻,他是梓翚,还不是三年后名震北漠的紫灼言。
“哥,不准再生风哥哥的气,原谅他。那些伤心的事,咳咳,让它们都跟我一齐离开。”一双渐渐不再流转生辉的紫瞳虽吃力却调皮得瞪了梓翚一眼。
“了了要丢下哥哥一个人,哥哥可不会同意的。”梓翚笑着,轻轻刮了一下了了苍白的鼻尖。
“哥,我不准,不准你再消沉下去。答应我,咳咳,哥,答应我。”那原本似夜明珠的紫瞳正在悄悄失去华彩,如凝脂的雪肤异常苍白透明,甚至可以悉数看见密布的细小血管。
“了了,你要丢下哥哥吗?”梓翚哄着。
“风哥哥说我很大方,不光会一直住在他这里,而且,咳咳,而且也会住在哥哥这里。”了了抬起虚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所以,哥哥你不要担心,了了,一直,一直和你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