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位进球(73)
他在赌。赌她上楼配合演好最后一场戏或甩过来耳光一走了之。
蔚莱站在原地,委屈却又不敢再哭,她只是低下头呆呆站着。
周礼转身走进楼里,他听到脚步轻轻跟上的声音。
他赢了。他知道自己会赢,因为砝码是日夜又日夜所累积的对蔚莱的深刻了解。
他了解她,她一定会这么选。
家中很乱,有的打包箱尚未拆开,漫不经心或出于刻意地被主人遗忘在一角。客厅正中从前周家的电视柜上摆放着周妈照片,黑白底色,人在笑。照片前是一盏香炉,三支烧至半截的细香缓缓流动青烟。
周爸面色蜡黄,圆润的胖脸像被抽掉脂肪,剩下的皮层自暴自弃地耷拉着。见到蔚莱显然让他欣喜,一边憨笑一边老生常谈叮嘱注意身体工作别太拼。蔚莱接过他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她岔开话题聊起医院趣事,“今天有只小猫吐了,我同事没注意一屁股坐到呕吐物上,那白大褂后边就像……”
“哈哈。”周爸笑起来,“你们就看着让人家出丑啊?”
“谁没事儿盯着屁股看呀。”蔚莱将自己掩饰成八卦少女,“快下班才有人发现,都干在后边了,颜色更逼真。”
周礼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听两人对话,话至一半,父亲没了声音。
周爸沉默一通,苦笑道,“莱莱啊,这些事平时都是和你妈说的吧。”
面前的人正定定看着周妈照片。
“我总觉得妈能听见。”蔚莱望过去,那张黑色笑脸让她鼻子一酸。
“是。”周爸自语,“能听见。”
她给周妈上好香,安慰周爸几句便以晚班为由匆匆离开。骗久了连自己都信以为真,她要怎么告诉这位已然不堪一击的中年人梦醒了我们大家都醒醒吧?
她不忍心。
所以她将周爸和周礼硬生生拦在房间里,她说真的不用送,我自己能回去。
不是所有的分离都需要告别。
而成年人最应学会的功课,叫止损。
晓月后来问起,你没再见过周礼?
那已是五个月后,炽热难耐的夏天。
明明就在一个城市,竟真的没再见过。
电话没有删除,微信没有拉黑,工作地点不曾变动,如果找总能找到的。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晓月和杨林至少会知道他的近况,可蔚莱不问,他们也不提。这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回避,变成友人间互相交往的默契。
不过一对夫妇分开而已,大千世界每日都在上演的戏码,平凡到不值一提。
只是……疼吗?
聊天记录翻看过无数遍,多少个深夜对着照片哭到睡着,一次次问来福你想爸爸吗,偶然听谁说刚从肯尼亚看完动物大迁徙回来全身都没了力气,这算疼吗?
失眠似一种痛症开始不定期纠缠她,回忆于是变成可减缓却无法根治的药方。辗转反侧的夜里,蔚莱最常做的事就是追溯周礼自何时不再只是结婚证上那冷冰冰的名字。自他回国住到一起,自他们有了第一次缠绵,自他在僻静的乡下突然出现,自他哭笑不得接受来福……顺序七零八乱,有时想到一件事又自然而然关联到另一件,她无法将回忆整理成清楚明晰的工作进程表一探究竟,又或许,她早就知道自己找不到答案。
那不是长久以来对黄一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是一天又一天的日子啊。真实发生过的,被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充斥着的,睁开眼睛他就在身边的一个个日出日落。
所以她定义不出时间节点。而疼得麻木了好像变得不知道什么才是疼。
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她想冲到他面前问一句我到底算什么。愤怒和委屈像海浪周而复始起起落落,最终在一次次自我劝慰下归于平静。不想要的补偿,周礼已经全给了。那些她所留恋的日夜与温存,皆是对方的补偿。她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去左右他人的情感,质问毫无道理,愚蠢至极。
蔚莱所经历甚至还在经历的,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失恋。
蔚家父母一直没有周礼的消息,开始蔚莱说他心情不好别去打扰,老两口只当丧母心痛,未多理会。时间久了蔚母察觉异样,私下给女婿发消息,周礼回说和蔚莱之间有点问题,他们自己会处理。这一处理又是许久,叫吃饭不来,说去家里又被婉拒,蔚母臆断两人之间有问题,某日以威胁口气将女儿叫回家,反复追问下蔚莱才坦言,“我搬出来住了。”
“怎么回事?”蔚母未料到如此严重,“周礼没说啊。”
“您联系过他?”日思夜想的名字突然出现,蔚莱一阵心跳加速,连声音都在抖。
知女莫若母,那眼神里交杂的诧异与期待被蔚母解析的一清二楚。她问,“你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