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峥嵘却很快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你长大了啊。
杭嘉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为他把床单弄脏这件事。
穗峥嵘说,放着吧,待会我帮你洗,你赶紧刷牙洗脸准备去上学。
十几岁的男孩红了脸,说我自己洗就行了。
穗峥嵘当时酝酿了片刻,开玩笑般对他说,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你妈妈的,这是我们父子俩之间的秘密。
似乎是刹那间,穗峥嵘好像看到杭嘉澍的眼眶湿了。
他说,谢谢爸爸。
穗峥嵘那时终于稍微明白了父子之间该如何相处。
只要想到其他的父亲都在为调皮的儿子头疼时,他的儿子却是如此乖巧懂事,穗峥嵘就觉得颇为自豪。
而到了现在穗峥嵘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杭嘉澍的这声爸爸拖了这么多年。
他从未见过亲生父亲,他的养父也从未给过他作为父亲的爱,在杭嘉澍来到这个家之前,他甚至没有开口叫过爸爸,婴儿牙牙学语时嘴唇一闭就能发出的简单发音,他却这么晚才见到愿意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的人。
经历过两个如此不幸的家庭,这样的折磨穗峥嵘甚至想都不敢想。
庆幸这个孩子还是好好地长大了,庆幸他不幸的童年经历最终没有影响到他的后半生,长成了一个善良温柔的男人,孝敬父母,疼爱妹妹。
思及此,穗峥嵘笑着说:“爸爸跟你一样。”
父女俩相视一笑。
在这个家里,这对姓穗的父女是如此的像,穗杏性格中的温和美好,和她的父亲如出一辙。
这时杭美玉从厨房出来,打算了父女二人的对视。
“老穗,你来一下。”杭美玉对穗峥嵘说。
穗峥嵘起身,穗杏见没她的事了,索性抓了包薯片继续看电视。
还是夫妇俩的卧室,杭嘉澍又看到了那张全家福。
虽然穗杏对他隐瞒的事并不介意,可杭嘉澍还是不确定父母的想法。
或许他们很介意,介意他的隐瞒和欺骗。
杭嘉澍其实一开始就已经听到了他们到家的声音。
他没有起身出门迎接,而是选择继续盯着早已进入待机界面的电脑屏幕发呆。
直到杭美玉过来敲门,杭嘉澍才明白自己必须要面对什么。
没有自信的杭嘉澍思量半天,还是郑重的说了句对不起。
“嘉澍,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杭美玉轻声说,“陈秋云她做得实在过分,所以我和你爸爸没有办法看在你的份上原谅她。”
杭嘉澍摇头:“不用在意我,你们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杭美玉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杭嘉澍会帮陈秋云求情。
杭嘉澍的回答稍稍给了杭美玉一丝期待,欲言又止后委婉开口:“那你之后会跟陈秋云一起生活吗?”
杭嘉澍倏地抬眸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杭美玉。
“如果你舍不得你的亲生母亲,”杭美玉叹气道,“我们不会阻止你回到你亲生母亲那边,但是我和你爸爸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以后有空回来看看我们,还有你妹妹,她应会很不习惯没有你在身边。”
这番小心翼翼的请求让杭嘉澍更加不理解了。
他张了张嘴,神色恍惚且茫然,声音也有些窒碍:“这话、是什么意思?”
杭美玉没有往下说,穗峥嵘很快代替妻子说了下去:“其实陈秋云在这之前就找过我和你妈妈,之所以没告诉你,是担心你在知道你亲生母亲的下落后会离开我们去跟她一起生活,而且你母亲……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好消息,所以我们纵容你母亲要了一大笔封口费,条件是她不能去打扰你。”
说到这里,穗峥嵘的语气也不禁自责了起来:“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们,自私的想把你留在身边。”
杭美玉重重叹了口气,声音柔软且不舍:“嘉澍,毕竟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即使没有血缘关系,我还是希望你能继续留在这个家里生活。”
杭嘉澍喉间微哽,声音沙哑:“所以你们早就知道了?”
“对,”穗峥嵘点头,“陈秋云之前就来找过我们了,但嘉澍,我和你妈妈――”
他的话被打断了。
杭嘉澍咬着唇,弯下腰,抬手挡住眼睛,无声的抽泣起来。
杭美玉一惊,连忙走过去:“嘉澍你怎么了?!”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
他一直以来担心的、害怕的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上的一道枷锁。
自卑和怯懦支配着他的人生,因为太害怕失去,所以始终不敢面对,甚至连坦白都做不到。
那天在医院里,得到穗杏的谅解后,他哭得极为隐忍,生怕被路过的人听到或是看到他的脆弱,只敢将头埋在妹妹的颈窝里,才将这些年苦苦压抑的情绪稍稍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