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久长(55)
谭孤鸿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前因后果:“所以,‘安妮女王’号这次环游世界航线的主题,是回溯。”
原先她还以为,这是适逢50周年之际,对邮轮过去历史与航程的回溯,现在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文明的回溯。从纽约出发,一路向西来到利物浦,经过直布罗陀海峡,沿地中海游览整个欧洲,在埃及靠岸,穿过红海亚丁湾,一路奔向古老的亚洲国度,而后横跨太平洋探访神秘而原始的南美洲,这是对于世界历史和文明的一场寻根之旅!
他含笑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这真是......很棒的一个设计,”她赞叹,“我喜欢这个主题。”
“东方邮轮对此深感荣幸。”
面对乘客表扬,公司老板如此回答。
她噗嗤一乐:“你这样又让我想起刚才的拍卖师了。”
像是英国脱口秀节目主持人一样,一本正经努力搞笑的样子。
“他们是不是赚取业务提成的?”
“没错。”
“那这场两亿的交易中止,想必他要懊恼极了。”她好笑,“不过说实话,他的‘伦敦腔’太重了一点,刚才报价有好几次我都没听清。”
毕竟她常听的是圆润随意的美音,骤然切换成了抑扬顿挫的英音,显然很不习惯。
她突然想:“你会讲英式英语吗?”
面前的人西装马甲,领带眼镜,裤线笔挺,一丝不苟,多么标准的英伦绅士模样。况且,毕竟他连印度英语都会讲......
“会一点点,但是不太熟练。”
他脸上难得浮现一丝为难,她不禁有些感兴趣:“那你讲一讲,我想听。”
“好吧。”
清了清嗓子,他欲言又止,踌躇片刻,起身从对面来到她的身边。
“这样不会不平衡吗?”座舱轻轻摇晃,她有些担心摩天轮的安全问题。
“放心。”
他在她右侧坐下,于是为了听清他说话,她整个人转过身子看向他,座舱空间有限,两个人近在咫尺,手臂相触,桌下的双腿相贴。
他压低嗓音开口,念出的是一首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你有一张女人的脸,是造物亲笔画的,
是我诗中热情之所寄;
你有一颗女孩温柔的心,但并未沾染,
一般轻浮女子之善变的恶习。
你的眼比她们的亮,不那样虚伪的流盼,
你看到什么便给什么镀上了金;
你雅致清新,胜过世间花季少女,
你风度翩翩,压倒一切美貌少年,
......”
此时港口已是夕阳西斜,绚丽的晚霞铺满了整个天空,倒影在波光粼粼的河面,将他们眼中的彼此都镀上了一层金色。
是这阿尔伯特码头景色太美丽,是这漫天夕阳光影太梦幻,是这古老严谨的语言太优雅,是这莎翁的不朽诗篇太深情。
至少此时此刻,谭孤鸿望着眼前的人,心中抑制不住的战栗与颤抖,肿胀与酸涩,或者换一个词语描述,叫做悸动。
一首诗念完,空气恢复安静,有什么看不见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无声涌动。
她低声笑骂了一句:“骗子。”
明明说得如此地道。
他也笑:“我从没骗过你。”
她终于忍不住做了很久以前就想做的事,伸出手,将他高挺鼻梁上那副装模作样的金丝边眼镜摘下来,毫无阻碍的直视他那俊朗眉目,幽深眼眸,轻声问:
“这样,还不算骗?”
这不过是一副平光镜,他根本不近视。
“你没问,我没说,你要是问了,我都会告诉你。”
他微微低头,拉近彼此距离,鼻尖与她的轻轻磨蹭,炽热呼吸喷薄在她的唇上,她身后是百米高空,再无处可逃。
“想知道什么,嗯?”
她垂眸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
“想知道......这个摩天轮,究竟转多少圈才会停。”
“本来,是四圈,但是,我买了十张票。”
“为什么?”
他低声笑了笑,有些喑哑的嗓音回荡在她的耳际:
“因为,我想吻你——”
从很久,很久以前。
伴随着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温热柔软的触感,从唇上蔓延到心间,她终于缓缓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场非常缠绵而温柔的亲吻,似乎是对那天极光下急切潦草的一种补偿。他单手捧着她的脸,另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颈,手指插进她细碎的短发中不停摩挲,他含着她的唇轻柔吮吸,辗转反侧,不厌其烦。
她觉得自己脸上的血气不断上涌,双唇仿佛要就此融化在了他的舌间齿间,终是忍耐不住,她试探性的吻了回去。
他的动作一顿,而后她便听见了他低低的笑声,一股酥麻感瞬间从她脚底蹿上了尾椎骨,再向上直冲大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