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寂+番外(60)
气息越来越凉,凉到让人不愿再呼吸。
我仰面冷笑,笑着笑着,便泪若决堤。
五年,两千个日夜,那只是公孙临的五载时光,那也是我的一生。
十三岁那年,我披麻戴孝,怀抱着阿爹的骨灰罐。司程和小傲跟着我,我跟在公孙临身后,一步一步,踏入这座人心纷乱的城。
从那以后,我们寄人篱下。
出门逢人便被说成是山头上的土匪头子,他们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女,他们见了我就躲得老远,他们还朝司程和小傲扔臭鸡蛋和烂菜叶子。我生了气,也拿拳头教训他们,公孙临就让我跪在他亡父的牌位下思过,一跪,就是整整五年。
公孙临他全心教导我,教我不许打骂□□的子民,见我见到皇帝时要低下头去,教我对着官家子弟得收敛锋芒,他教我克己复礼,教我遵信守义。他总说:“我也是为了你好。”
他说是为了我好,我就信了他。
人和人之间,不应该如此吗?
十三岁那年,司程一只手擦他自己的眼泪,另一只手来给我擦眼泪。他哽咽着问我:“老大,我们是不是没有家了?”
是公孙临朝我伸手,他说:“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我就信了他。
从那以后,他就是我的天。
我,司程,小傲。
每一个人都用看神祗一样的目光去看他,因为在我们最绝望那一刻,他给过我们一束光。
他说:“豆豆,让武林中人与朝廷为善吧?斗来斗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我就说:“好啊!”从此,江湖世家耕读休养,安稳度日。
他说:“豆豆,让你的小兄弟去前方立功吧?”我却舍不得。是司程和小傲自己拍起胸脯向我保证:“将军一定会保护好我们。”
他们也那般相信他。
其实那时,他是想让小傲和司程都死在战场上的吧?他们死了,他就可以更好的操控我、利用我,直至秦风叔叔被迫出现前来救我,他们再设计逼他交出盟主令。
他为我们遮风挡雨,整整五年。
原来,所有的风雨,都是他给的。
我们本该在天风寨,安安稳稳过着日子,我们本该像世上任一个少年,无忧无虑。
有一天,一个白衣少年翩翩而来,多番筹谋,害死了阿爹,追杀秦风叔叔至下落不明。然后他就带我们回家了,还说要保护我们一生一世。
有一天,我摸摸司程的头。
“我们又有家了。”
决裂
一夜未眠之后,月已西沉,最后的星光褪去色彩。渐渐的,秋日里温柔的曙光散落到我脸上,墙外还是宁静太平的京都,和昨日并无两样。
只有我明白,自今日起,一切都不一样了。
公孙临来看我的时候,刚好用完午膳。他满面笑意地走过来,抬眼扫了一道桌上的膳食,欣慰道:“这才对嘛!我们豆豆就应该多吃点,才会长得好!”寻常一般安抚小孩儿的语气。
我很是不解,一个人怎能做到这样淡定自若?
他于我,有杀父之仇,有毁家之恨,有期满之嫌,有算计之罪。可他见了我,还能淡然如昔,还能笑意寻常。他的关切,他的爱怜,自然得都像是出自真心,他想要骗一个人,总能叫人挑不出漏洞。
然我已经不会再信他了。
他伸出手摸我的头。
我感到恶心,本能的将头一侧躲了过去。
他不恼我,依旧目若春光。
“这是怎么了?谁惹我们大小姐不高兴了?”
呵!他自己做下的恶事,就这样心安理得地忘却了么?他制造叛乱,毒害我阿爹,追杀秦风叔叔,害他容貌全损,将我困在京中,利用我调令江湖中人为他所用……可他就能理直气壮地与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对。这份淡然,不是人人都能学来的。
我心中生起一阵怒意,又想到阿爹临中前也是摸了摸我的头,那双手不住地颤抖,枯瘦得尤不如姑息老人……
“二叔,前年你生辰,我送了你一把玄铁匕首,我记得你答应过,会时时刻刻带在身上。你是不是把它送给别的姑娘了?”
他扶额一笑,说道:“自然是随身携带的!”便从腰后掏出匕首交予我,“你看!”
我接过匕首,缓缓抽出,突然拼尽全力向他刺去。
本来我想将那一刀扎进他脖子里,顷刻间他的动脉就会破开,血柱会像花火一般喷涌而出,直溅到房梁上去……可我身量太矮,那一刀只刺进他的胸口,又失了武功,只浅浅刺中他,并未伤及要害。
他回过神来,并没有直接用手捂住伤口,反而任鲜血慢慢涌出。他呆呆地盯着我,难以置信。
我却比他还要激动,整个人像筛子一样颤抖不停,待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又即刻将匕首拔出,再次向他脖子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