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77)
——殿下,和我一起回去吧。
她很少回答他的问题。
——回哪里去?我没有地方可去。觋罗,我和你一样,没有归处了。
女子轻轻回抱住他。
——殿下会寻到归处。
——请殿下活下去。
——请符公子,活下去。
女子拉着他站了起来。
——我们回去吧。
她对他笑道。他鬼使神差地跟着她,她不时回过头看着他鼓励地笑。
身体不受控制。
——快来。
她又笑道。他心甘情愿地听从。
就像被那花香夺了心神。
不想从这梦境醒来。
沿着无人的街道一直向前,来到艳丽的红阑长桥,踩着粼粼月光和碎了一地的星河,进入白墙灰瓦间的门,穿过一间又一间院子,终于停在那盈满令人眩晕的浓郁香气的院中。
那些花儿都开了,沐浴在月光下的妩媚身体妖艳动人。
真美。
他走到那些花儿面前,花朵们轻轻晃动腰肢。
——你来啦。
——终于来啦。
——带我们走吧。
——我们做你的归处。
——你也会变成我们。
那些花儿叽叽喳喳地道。
符绪笑了。
你们不是我的归处,我的归处在……那里。他回头对那花妖一般地女子笑道,女子回以惯常的温柔笑容。他又看着那些花儿。
——我会变成你们,是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你问问她。
那些花儿朝他身后甩了甩头。
他回头看去。
消失了。
地上只剩一朵折断的花儿,和那些盛开的花朵一模一样的花儿。
他惊慌地问她们:
——她去哪儿了?
——你在说什么?她就在那里啊。
——在哪里?
——在那里。
那些花儿弯起花瓣抚着自己的花心,就像人抚着自己的胸口。
——也在这里,在万物之中。你没看到她吗?
——你们说的……是那朵花儿吗?
——那也是她。
——可那只是朵花儿,和你们一样的花儿。那不是觋罗,觋罗是一个姑娘。
——觋罗?那是谁?
——那是——
“殿下,醒醒。”
不要叫我。我还没找到她。
“殿下,醒一醒。”
她走了吗?我要去找她。
我要去寻我的归处。
“你找不到她的。”
突然惊醒了。
阳光好刺眼。
这是在哪里。
符绪猛地起身,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等缓过劲儿,看到那些在日光下开得天真烂漫的花儿,才明白自己在别院。
在她的院子里。
“我……怎么到这里来的?”
“觋罗带你来的。”
“觋罗?可是她已经——”
符绪说不下去了,抬头望着说话的人。
这青年他见过,是那日放走的汉人青年。
“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殿下,你的哥哥死了,氐人的宗室已灭,只剩你。”
符绪吃了一惊。
“是叛乱的汉人么?”
“是在你哥哥的……鲜卑面首。”
“只剩……我一个了?”
“只剩殿下了。秦已经亡国,赵军就要从东边打过来。殿下请离开长安吧。”
符绪沉默不语。
半晌,他站起身,对与他一般高的汉人青年道;
“我明白了。陶先生,你刚才说是觋罗带我来这里的?也是她救我出来的吗?”
汉人青年笑了。
“招魂之事,殿下不觉蹊跷?”
符绪的手指扶住眉心,遮挡住一只眼,另一只紧闭。头依然眩晕,是那些花儿的缘故吧。
“未曾。为何?”
“殿下此话当真?”
“陶先生为何以为假?”
“她们并非一人,殿下似乎已经知道了。”
符绪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人,语气陡然冷如寒冰。
“你若想害她,便是死路一条。我会先杀了你。”
汉人青年未避他锋芒,仍是温和地笑着。
“殿下指哪一位?”
“都指。”
陶七笑得更深。
这青年与觋罗相遇本是巧合,却以巧合改了天命。
否则觋罗那一日就死了。
天命不过就是世间无数变幻的累积。
吊诡,并且不可言说。
世间因此走向不可违背的因果。
那青年并不知道这些。
但陶七只是对那青年点点头,从袖中掏出手帕,递到对方面前。
“殿下,这一位已然升天,另一位尚在。两位都感念殿下救命之恩,愿殿下珍重此生,既然再无荣华,唯有享尽清贫之乐。”说话间,对方眼里的凌厉逐渐被看到那手帕的讶异取代,随后是恼恨,不解,以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