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29)
她的神情有略微的变化。她理解了,但她又把头埋到陶七胸前。
——七郎,我不想师父成仙。我想师父活着。
陶七身体一震。她懂,可是她不明白,就像师父过去说他一样。他感到自己恼了。
——觋罗,别任性。
怀中的女子抬起头来,从他的怀中轻轻挣脱,走到一边,取过装药的碗。
——对不起,哥哥。
她低下头把药倒进碗里,侧脸被头发挡住,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我们去给师父送药吧。
她叫了他一起,他松了口气。
记忆里她从未对他恼,她总是温柔地叫他。
哥哥。
七郎。
“七郎?”熟悉的声音又叫他。
“什么?”
觋罗坐在他旁边笑了,“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师父问我们有没有什么不懂要他解释。”
前些年师父便说他想教的都教完了。本派内容繁杂,他不可能全部说尽,剩下的由陶七和觋罗自己到藏书阁满屋子的书里去翻了来看,有不懂的时候就在上课的时候问,没有问题就下课,午后两人自己练剑,也是有不会的再问。
——不过嘛,如果现在再有不会,只能说之前没用心。
师父曾这么打趣道。
陶七把手里的书念了出来。
“师父,不知此天象何意?”
“《诗》?又开始读这个了?”师父笑道。
“以前师父只是作诗歌讲,没有当天象解释。”
“觋罗,你来说说。”
“维南有箕,載翕其舌。此为掠夺之象。
“维南有斗,西柄之揭。此喻抵抗之举。”
师父满意地点头。
陶七却不满意。
“天命于我不利,可改否?”
“七郎,你再读读前半。”
织女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维天有汉,鉴亦有光。
”七郎不懂。“陶七道,然而师父看着别处,似乎正在出神。
觋罗也叫他,“师父?”
师父回过神来,对他们露出带着歉意的笑,“命由天定,事在人为,此三句即为此意。今日就到这——”
“师父,”觋罗打断了师父,“后面还有两句没讲。“
师父点点头,“那两句与天象无涉,不解也无妨。”说毕站了起来,“今日便到这里吧。”他接着刚才的话说,“午后勿忘练剑。”
“师父又要去桓将军府上?”陶七问。
“对。”师父说罢便朝院外走,刚到门口又转身嘱咐院中的两个弟子,“若是那边又来人,不必理会。”
陶七和觋罗心领神会地点头,看着师父从院中走了出去。
“师父有点奇怪。”陶七扭头对觋罗道,只见她把那卷《诗经》拿到了自己案上,正盯着某一处,若有所思。
“在看什么?“他好奇地爬到觋罗旁边。她的手指划过末尾两句。
“有不明白之处?可要我解释?”刚说完,又立刻感到不好意思:刚才他才是不懂的那一个。
觋罗抬起头来,看着他笑得心无芥蒂,“不必了,哥哥。”说着合上书。两人的距离那么近,陶七甚至能够在觋罗的眸子里看到自己。他莫名感到不自在,于是挪开了一点。
“午课后出去逛逛吗?桓远说想带我们去看一处有意思的地方 。”他转开话题,同时若无其事地挠了挠头,希望觋罗未看出他的尴尬。但事与愿违,她已经察觉了,又凑到他面前,他忍不住又退,不料撞到了身后的案角,疼得捂住被撞的后腰。
眼前的少女掩口而笑。
“去。哥哥邀我,自然是要去的。“她笑得温柔。
“都说了是桓远叫我们两个一起去。”陶七又恼了。
今天自己是怎么了?
明明她平常对自己也是同样的亲密无间。
“好,那我换个说法。”觋罗再次凑到他面前,又望进他的眼里,陶七的心莫名怦怦直跳,“哥哥既然要去,我定是要一起去了。”
她道。
桓远还没等到约好的时间,午课的时候就提前跑来了。大摇大摆地叫开门,把缰绳扔给开门的小厮,然后驾轻就熟地穿过庭院,在平日陶七和觋罗练剑的后院里找到了他们。两人正比试,同样的剑法,一个沉着潇洒,一个轻巧飘逸。桓远故意没出声,倚在院门口看了一会儿,直到觋罗看到他,停下剑朝他跑过来。
“阿远来早了!”
陶七也放下剑,看着桓远摸了摸觋罗的头。
“来了怎么不吱一声?”
“吱声就看不到好戏了。”桓远说着走过来,一边也从腰间拔出剑,“机会难得,我们也好久没比试了,今日正好切磋一回,看看你长进没有。”
被小看了。陶七黑着脸道:“输了别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