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锄(38)
可是堂嫂并没有把注意力放到我被询问的事情上,她低着头不知在看哪里,分明一副心烦意乱的样子。
“梅子商,请你如实回答提问!”沈局长尽管公事公办,语气里似乎也有点不耐烦。
压迫的力量像香炉里的轻烟,又像裂缝里滑腻的吐着信子的细蛇,正慢慢向我爬过来,大伯和大伯母,父亲和母亲,此时竟同时把目光锁在我身上,这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因为大哥此时我成为家族的焦点。
“我只知道他把我的一个朋友关在那个院子里,还不让探视,我想救我的朋友出来。”
“你的朋友?青锄?他原是戏班出身,你大哥把他关起来原因不言而喻,你要救他,他竟也是梅少爷的朋友吗?”沈局长玩味地看着我。
“是!他是我的朋友,沈局长觉得奇怪?”
“噢,不会。”沈局长暧昧地笑着。
“听说我大哥没回来,警察局打算什么时候去救人?”
“救人?不知梅少爷问的是救你朋友,还是你哥哥?”
“……”我愈发糊涂,这个警察局长怀的到底是什么鬼胎。
这时大伯开口说道:“还请沈局长见谅,内侄对此事知之甚少,――”
“我看不见得吧。”不等大伯把话说完,沈局长就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令少爷恐怕没说实话,也许连你们都被蒙在鼓里。”
“这怎么会。”迫于压力,父亲竟主动赔笑,尽管那笑容难看得很。
沈局长冷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们这些商贾平时都不问政事,不过俗话说得好,见什么菩萨烧什么香,不管你们赚多大的钱也得知道是谁在给你们撑着头顶的天。”
这话说的简直不讲任何里子面子,大伯当时就生气了,“沈局长,犬子并未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你何故如此?”
“有没有伤天害理我不知道,不过这事捅得司法局、行政署、甚至是保安队都知道,梅老爷还觉得不是大事吗?”
大伯吃了一惊,仍据理力争道:“那跟内侄跟犬子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梅子涵联通遗清匪寇,而我眼前这位梅子商少爷为了救人,既然能找到外联署的人打听消息,那么我是不是也有理由怀疑他和司法局、行政署还有保安队也都暗通款曲了呢?对于和遗清贵族毓亲王府有着婚约的梅家而言,背着毓亲王府亲近临时政府,难道真的不会有影响吗?”
“真是一派胡言!”大伯大声反驳道。
沈局长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一派胡言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沈某此来正是受高局长委托,原本是想和你们心平气和地商讨梅大少爷的处理办法,既然梅老爷说这个态度,那我们只好公事公办了。”
“辛苦沈局长打了这么长时间的太极拳,不知是怎么个公事公办?”
“下个月孙先生要抵达北平,与政府要员开一个很重要的会,各方反对实力尤其是那些暗中拥立遗清的不法分子袁绍文一直伺机搞破坏,鉴于当前形势十分严峻,我们怀疑梅子商与梅子涵兄弟俩里通外合,窝藏军火,包庇匪贼――”
“沈局长!”父亲忍无可忍。
沈局长慢悠悠地站起来,说:“实不相瞒,治安调查局早就怀疑袁绍文有不法勾当,所以半年前高局长就开始布局,袁绍文计划里的第一环是如何安全的把军火运送入京,只要有人上钩,一抓一个准。”
他边说着边翻来覆去地欣赏他自己的手,末了拿眼瞟着大伯和父亲。“怎么样,这下二位够清楚的了吧?”
“那你想怎么样?”大伯扼制住怒气问。
“梅老爷何出此言,今日并非我沈某人在这里有意刁难你们梅家,梅子涵是你们梅家人对吧,所以这个时候是弃卒保车还是大义灭亲,都是你们梅家人自己的事。”
“你――”
“二位别怪我说话不客气,据我所知昨晚你们已经去过济生堂九巷十六号,知情不报罪同共犯,我要真追究起来,你们全家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不过无所谓啦。我看这时间也差不多了,既然彼此对那里都不陌生,不如现在跟我走一趟吧,一起去看看有没有转机,如何?”
这个沈局长说话自开口便始终含混不明话里有话,时间也差不多了更是让梅家人如惊弓之鸟惴惴不安。
不顾母亲的反对,我执拗地跟着坐上去济生堂九巷十六号的车。我想亲眼看着青锄离开险境。
原以为会看到警察持枪围住院子,警匪对峙的惊险场景,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里大门敞开,早已有人捷足先登。
沈局长得意洋洋地走在前面,领着大伯和父亲先进去,我不顾母亲的拉扯一步不离跟在他们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