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番外(56)
农历八月十四这天,我纠结很久,最后还是在午夜之前,拨通了电话。忙音过后,却没有料想中人工转接的声音,只剩下冰冷冷一句电子提示“您好,本线暂停使用”。
重又拨了几遍,回回都是同样的声调起伏。我突然感到了慌乱,从肺腑里生出一种久违的寒凉。到底……出什么事了?宗哥他们,出什么事了?!
我不安心,反反复复拨了整一夜。每次拨不通都劝慰自己,没事不急,维和地点在另外的时区,比家里晚三小时,兴许宗崎只是执行夜间任务回来晏了。
可是持续拨到凌晨,一直到自欺的话被现实戳穿,我还是没能打通。
我原本就是能被无由猜想吓到昏死过去的人,现在这种情形下,更加慌神。天光大亮,已经到第二天了。不晓得还能不能把今天称作节庆,中秋节,本该团圆的日子,我心态却完全崩了。恍然发觉山上消息闭塞的可恶,出了差错,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第一个跑进脑子的主意,是打电话向宗叔宗婶询问情况,毕竟一手的消息最为准确——奈何想半天没想出电话号码。
从前刚到疗养院,情绪难控,长辈常来常往,我却红着眼求他们别来。后来病情逐渐稳定,探望、通话的事已经成了习惯,基本交由宗哥来做。几年前,宗妈妈实在放心不下,打过一次电话,可我拿起听筒,听见她声音就哭。宗妈妈的声音和我母亲酷似,她们是那么要好的小姐妹,在我记忆里,她们亲切地交谈着,话音总是交替出现的。
我哭得不成声,宗妈妈也把准备讲的宽慰的话忘光,陪着我一道哭。最后我断续着同她说:“婶婶……别……别打来了……你放心……我照顾得来自己……”她明白自己是情绪化的人,非但劝不了我,还徒然勾起伤心往事,以后便不再通话。
因此数年间,除却下山的匆匆一天相处,我和长辈间的联系已经断得差不多了。
我倚靠在床栏上思忖,手里还把着听筒,没顾得上去吃早饭。谢旭舟查房的时候就见我失了魂儿的样子,只道是治疗期间情绪反复,也不意外。他嘱咐我收拾洗漱,然后下楼给我打粥喝,临出门前道:“小尹,今天我回家,你要克服一下,好好照应自己。又不是电影里的吸血鬼,别到晚上开个灯,像要被光滋溜儿照成灰了似的。路还长呢,开灯才哪儿到哪儿啊。”
我猛然凝神,抓住话里的字眼:“等会儿,你今天干嘛去?”
“回家啊,”老狐狸脚步顿住,“中秋节下山陪陪二老……”
“你要下山!”我掀了被子跳下床,鞋都来不及穿,“带我一个!”我迎着他困惑的眼神补充道:“带我下山,顺路送我去个地方。”
顺不顺路不晓得,反正要去的地方,最终我如愿到达了。
……
宗妈妈开门看见我,满眼惊讶——不是意欲拒之门外的惊骇,是想不到我突然拜访的那种惊喜。她回过神来一把搂过我,亲亲热热地带我进屋子。上次来时宗妈妈为我准备的新拖鞋还搁在鞋架最上层,这回取下来就可以穿。
她还系着围裙,手上有未干的水迹,显然刚刚在厨房里忙活。用围裙下摆掖一掖水珠,边等我换鞋,边说道:“你宗叔叔临时被通知去军部开会,估计快回来了。我买菜回来,正在洗和择,预备着中午烧。小相,你能来家里过中秋,真的太好啦。宗崎那小子不在家,只和老宗一起过,我还想着太孤单呢。”
我低头解鞋带,听宗妈妈的话,微微松口气。这样轻松的话音,并不像与宗哥失联。难道是我神经太过紧张?压根儿没出事,他们队伍换了联络方式,我不知道而已?
趿着拖鞋起身,跟在宗婶身后进客厅,我脑中飞也似的划过一连串想法。
首先有上回不告而别的经历在,宗婶却不问我关于实情,还格外热情地招待我,这让我颇为意外,很好奇宗崎送我上山前到底怎么说的。其次,我的判断和担忧建立在无依据的猜想之上,说出口本就冒昧。加上现在这种情形,我问明白直接离开,与宗婶所误解的拜访意图相悖,简直犹如泼人冷水。
这样想着,不知道该怎么问询才好。犹豫着喊住身前的宗妈妈,她回身看时,我显得格外扭捏。
我谨慎地开口:“婶婶,我有事情和你讲。”这番小心翼翼的样子,配上昨晚一夜未睡熬出的黑眼圈,看在她眼里又是另一种意思。她走近攥紧我的手,眼里都是疼惜,倒把我看得一懵。宗妈妈领我到茶几旁,我俩面对面坐下。
“身体的事急不来,你和宗崎的事情也不要过于担心。”她很明显会错了意,“小相,我们现在都已经说开,我们家一向实心待人,又是看着你长大,你可以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