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晚摇失笑:“你在说什么啊?那怎么可能不管?”
杨嗣淡声:“那你现在追求权势做什么?你想要权势,不就是为了什么事都能自己做主么?你有了权势,还不能喜欢自己想喜欢的,那你何必现在这么操劳?人立于世,不必总是循规蹈矩,不必总是说服自己,总是应该任性一把,为自己而活。”
暮晚摇怔怔看着他。
他俯眼向她看来,冷淡的眼神中,光突然柔了下来。他俯身,伸出有些粗糙的指腹,在她脸上轻轻搓了一下。
暮晚摇愕然,后仰身,没想到他突然会掐她的脸。她恼道:“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脚!”
杨嗣揶揄:“怎么,现在连碰你一下都不行了?还说你没有喜欢言二?”
暮晚摇嘴硬:“就是没有!关你什么事!”
杨嗣:“啧。”
他似笑非笑:“你这个学人精。学我说话,学我做事……怎么就不学我的脾性呢?我要是你,才不会像你这样不敢承认。”
暮晚摇瞪大眼,眼睛猫儿一样,又妩媚又警惕。她涨红脸,想反驳“谁学你了”,但是一对上杨嗣那看透一切的眼睛,她又将话憋了回去。
低头自嘲一笑,手心攥得更紧了。
是啊,杨嗣怎么会看不出来,她就是在学他。恐怕她回到长安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
她为什么要学他?
因为他是她身边,她认识的人中,最肆意、最潇洒的人了。从小就上房掀瓦,从小就想做什么做什么。杨嗣他阿父,太子殿下,从小就是被这个祖宗吊在后面,给他收拾烂摊子的。
暮晚摇很羡慕杨嗣啊。
她在乌蛮时过得那么委屈。当她想改变自己那柔和的性情时,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杨嗣。她想变得像杨三郎一样,想发脾气就发脾气,想看谁不顺眼就不理谁……
所以她学杨嗣行事,学他说话。不知不觉中,暮晚摇真的把自己变得和以前很不同了。
然而性格大变又如何呢?很多事依然是要冷静的。
暮晚摇垂眸,不与杨嗣再说言尚,反而问:“你怂恿我这样,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娶我的原因呀?”
杨嗣:“我不是早说了么?我无所谓啊。反正娶了你也能纳妾。”
暮晚摇瞪过去:“你!”
他一下子笑了起来。
杨嗣伸手摸摸她的头:“行了行了,总之我该说的说完了。你偷偷来见言二的事我也当没看见,不过你这里有没有带什么好一点的能送人的礼物?”
他望天道:“我昨天和太子吵了架,我想带点礼物去东宫赔罪。”
暮晚摇瞥他:“你真是没有诚心啊。赔罪道歉还要从我这里搜刮,太子知道了多寒心?”
杨嗣笑眯眯:“他怎么会知道?你不去告状,他就不会知道啊。你要是告状,我就跟他说你不想嫁我想嫁言二,你看太子怎么收拾你。”
暮晚摇:“你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
杨嗣:“那你就是哭着喊着想嫁我了?”
暮晚摇被他气得半死,抬手就要打他,而他手臂随便毅一格就控住了她,让她根本打不到他。
暮晚摇气:“你滚吧滚吧!方桐,把我带的酒给杨三郎拿上,赶紧让他走!”
杨嗣被暮晚摇赶下了马车,附送少年公主被他气红的脸,还有他怀里抱着的酒坛。
杨嗣随意地挥手摆了摆,跟暮晚摇告别,就要走了。暮晚摇看着他的背影,又喊住他:“杨三哥!”
杨嗣后背微微僵了一下。
她和亲归来后,第一次这么喊他。这一声,好像让他回到少年时候,好像那个娇娇的小公主,仍无忧无虑地跟在他身后,柔柔地拉着他的衣摆,说:“我不能让你走。大哥让我看着你,你要是走了我没法跟大哥交代。”
那时她被他的冷脸吓得面容雪白,却仍是倔强地跟着他:“杨三哥,你去哪里?你也带我一起好不好?杨三哥,你不要不管我,不要丢下我呀。”
杨三哥,杨三哥。
午夜梦回。
如同魔障一样折磨着他。
她嫁去乌蛮和亲后,杨嗣在梦里,就总是梦到那时候的她。可是他还是丢下她了,还是不管她了……他带不走她,帮不了她。他将她丢在了梦魇中,弄丢了她,再也找不回来。
是他不好。他当不起她一声“三哥”。他不是好哥哥。
杨嗣僵立半晌,静静看着皇城前方喧嚷人群。他的心因为那一声“杨三哥”而痛不欲生,又要强行压下去。
杨嗣回过头,看向掀开马车帘子望着他的暮晚摇,露出了和往日无异的笑容。
他吊儿郎当地开着玩笑:“摇摇妹妹怎么了?”
暮晚摇瞪他,又低声:“我知道你不娶妻,是挡在我前面对我好。杨三哥,我知道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