祐宦媚景(186)
明虚子看了我一眼,饮下盏中酒,自此再无言。
确实是一国君臣,我披挂上阵,面对戎夷时想的只是,总要守住自己的家国,自己的君主。
今年是离开她的第七年,陆陆续续几年的jiāo战后,转机终于来了。
雪崖城外三百里大捷,娄全劝我穷寇莫追,但我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捣散了他们的王庭,未来非有几十年,不会恢复元气。
我扔了粮草辎重,带着最jīng锐的八百骑兵,飞驰去直插进草原深处。
我枭首戎夷的王室,但也受了重伤,伤在胸口。我追的太远了,血流得止不住,我知道我没有时间等到回程了。
娄全在我身边,他眼中有泪。我觉得好笑,他最不喜欢软弱的做派,此时却bào露了另一面。不过边关的事jiāo给他我很放心。
我的马鞍下一直带着纸笔,毕竟每一场仗都比南方的烟雨硬得多。
我写了很多,想告诉李祐温我妥协了,天底下确实只有蓬云池的红莲结的子是苦的。
到此时,我才知道,我一直以为我是笼中的鹰,可是没有哪只鹰被放出去之后,还会留恋的徘徊。我早就变成了皇宫里的金丝雀。
可是我不想,所以孤身冒进,毕竟保持本心是值得庆祝的事。说这些没有什么用了,我又将那些话抹去了。
血流得太多,脑子也不太清醒,想和她说什么,想到最后只想到了我那把刀。
我告诉李祐温,将我的刀带回盛京封存。
若是她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她必然知道,武将的刀是不能和人分开的。所以我不想提及的,也许会让她伤心的遗体处理,她会明白的。
那些我不懂的事,我再也没有机会弄懂了,大概是离盛京有些远,没有风花雪月的土壤,我也不大开窍。
鞍下还藏着风gān的莲子,估计都可以当手串了,可惜攒了这么多年,原本打算这次回去找绣娘穿上的。
我想摸出一颗放在信封里,摸出来却沾了血,鲜红的颜色比我买的任何一株红莲都刺目。
算了,何必惊吓她。我习惯性的丢进嘴里,却尝到了满口苦涩。
我一直不知道莲花的芯,甜和苦有没有规律可循,现在我明白了,原来加了心头血就会变味道。
如果早一刻知道,我还能告诉李祐温,她一定听都没听过这等奇闻,可是现在我唯一的力气只能祈祷。
那个南方的商人再也等不到我了,明年夏天的买卖注定是做不成了,希望他不要赔得太狠。
第96章
嘉庆二十三年的夏天,李祐温就已经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适了。每日的政事繁冗,数十年下来,人已是不再年轻,积劳成疾倒是压不住了。
这病来势汹汹,起初她还瞒着,可是怎么能瞒得过枕边人。
这夜深更,万籁俱寂,李祐温却轻轻掀起被角试图起身,想悄悄的出去。本以为yīn云霁在睡着,不料刚将头抬起来几寸,就被身边人反手按在被里。她怕伤了yīn云霁,皱了皱眉,还是不敢使劲挣脱他。
带着怒气的吻落下来后,李祐温忍在胸腔多时的咳嗽终于呛出来,铁锈味瞬间漫延,至此试图隐瞒的病况明晃晃摊在面前。
yīn云霁咽下炸在口腔里的血花,忍着愤怒低声问道:“陛下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这几日陛下半夜背着我去太医院,难道当真以为我无知无觉?”
李祐温舔了舔嘴角,将剩下的血迹卷进喉中,除了唇色染红了些,面上还是看不出什么,一点都不像刚吐了血的病人。
她淡淡一笑,躺在枕上眉目微弯,懒懒说道:“也不是特意要瞒你,只是夏安年纪大了,白天昏睡不醒,晚上倒是jīng神。他是三朝老臣,朕少不得迁就着点,也就夤夜去了。你亦少眠,何必多扰你。”
yīn云霁半点不肯饶,冷冷道:“我跟了陛下二十来年,竟是得不了一句实话么?”
李祐温挑挑眉,笑道:“这可真冤枉,朕何时对你说过谎?”
yīn云霁看她还是那副万般风流过眼云烟的样子,又急又怒又痛,恨得唇齿发寒,声带了厉,问道:“好好,陛下金口玉言,断无诳语。我只问陛下,夏安是怎么诊的?”
短短几句话,先是引自己做保证,接着一语问中的。李祐温微微闭了闭目,不论多少年安稳富贵日子,他从未忘记过东厂那套威诱手段,只是因着使用对象是自己,才温柔得多了。
也对,那是他安身立命之本,以此生存,以此起家,以此登荣,怎么就能消磨得了。
李祐温果真无法再欺哄下去,转过瞳孔错过他幽暗的目光,反倒是向下握住他冰冷的指尖,淡淡说道:“管他呢,朕乏了,再陪朕睡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