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47)
孔舟没出声,安静地听她说。
谢宋呜里哇啦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听不明白,看来是非常的“有搞头”。
她还在滔滔不绝,好像攒了一肚子的话要抱怨,但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股若隐若现的热情,让抱怨有了点不一样的归宿,听上去颇有点乐在其中。
本来是来听她说话的,现在倒成了找她说话了。
“喂?你还在吗?”
孔舟回过神:“我在。”
她刚回完在,谢宋就不在了,她那边不知道有什么事,老远有人叫了她一声,谢宋听完,就连三赶四地挂了电话。
孔舟又坐了须臾,把本子放下,下了床。她脚伸到地上摸索了一下,发现鞋不见了。
一只鞋套在脚上,左脚上的却没有,明明就放在床头……
她看了一圈周围没有,站起来找,屋里可见的空旷地方都没有,又没有养猫和狗,能去哪里呢?
她一掀床被,因为用力太猛,被子的一角被带到了地上,又趴到床底看。
依然没有。
不知道碰到了什么,空调的扇叶打开了,嗡响了几声,咔地一下张开,呼呼地就开始吹冷风。制冷的噪音吵得人心烦意乱,就像在心脏上安了一个振荡器。
孔舟捏着枕头,脑子里作响,她想关掉空调,摸索半天,遥控器又不知道窝到哪里去了。
连空调都要这时候来烦人。
她有点急了,开始翻箱倒柜,把抽屉扒拉到地上,衣橱搬空,衣服东一堆西一堆地摊在床上,有三两件吊挂在外拖到了地上,旁边还散着几只袜子……整个卧室简直像个被临时征用的垃圾堆放场,顿时让人呼吸一窒。
孔舟脑子一昏,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迅速缠绕全身,滋生出无数根细长的藤条,限制了她的行动力,她觉得浑身一软,再也分不出精神去翻找什么东西了。
藤条顺着神经爬进大脑,亮出倒刺,毫不畏惧地扎进皮质,翻滚破坏,把藏在深处的所有好的、不好的记忆全都扎了出来。
她忽然觉得,这些年活的就像一个笑话。
八年前,她拖着行李箱来到这里,天真愚蠢地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做到所有想做的事。
她太喜欢表演了,除了这个,想不出还能干什么,也想象不出去干别的什么事。起初,她只想要演戏,只要有一个能表演的地方就行,哪怕没有台词,哪怕是个死人。
她做到了,小角色被她演的很好,身边的人对她赞誉有加,甚至会模仿她演绎的语气和动作。
她发现原来得到认可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能把表演带来的愉悦提升到极致。
她开始想要有镜头,想要演更有力量难度一点的角色。
她也驾驭住了,获得了更多人的肯定。渐渐的,日子久了,边角的配角和仅有的认可不能再给她带来满足感,她渴望出演对剧情有举足轻重的角色,因为这样的人物稍有不慎就会给剧情带来不一样的观感,太有挑战性,太刺激了!
为了追寻这种刺激,于是就又去争取了,她太喜欢那个角色了,即使现在想起来,也觉得非常喜欢。然而这次她没能得偿所愿,因为主演的角色是有限的,而且不止一个人想要得到。
那个人说:可以,只要你愿意为想要的东西做出点牺牲。
孔舟攥紧了手,她不愿意。
就这样,她错过了这个机会。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得到了一个新的想要的角色,可还没有来得及一展风采,就被人顶掉了,理由是同样的,总有人愿意有更多的付出。
孔舟顺着床沿蹲到地上,这些年的经历一幕幕在眼前浮现——她一次次与喜欢的角色失之交臂,有时只是差了一点,可这一点点,就是很大的距离。
第一个同学转行了,很快第二个人出现了,第三个人也加了进去……一半的人走了。
她想,算了,一张皮而已,卖了又怎样呢?谁不是为自己谋生呢?
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很快她就遇上了“伯乐”。
“伯乐”贪婪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迫不及待地要和她做一场交易,他提出了足以让她满意的条件,但她发现,她做不到。
那一瞬间,她觉得应该要活的有个人样,可什么才是人样?
真是恶心。孔舟对自己冷笑。
又贪心又高高在上。
她忍不住作呕,越想越觉得恶心,伸手掐胳膊,指甲在皮肤上狠挖,抓出几道深红色的长痕,勒令自己不再回想。
她是个自律很强的人,对情绪的管理也很好,因为她是个演员,能在各种情绪间转换游刃有余。
胳膊上的抓痕火辣辣的疼,这次她没能控制住——情绪转换是演别人,没人演得了自己、演得了自己的所思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