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妆慵(48)
李云福急忙上前,抬起衣袖去为皇帝遮蔽日光,却听皇帝念了句诗:“三月花飞若零雨,水声何处咽香红。”念罢又冲他笑问:“你听过这句吗?”
“奴才见识浅薄。”李云福摇头,望着他开怀的笑容,心里想着:陛下一笑,可真是近几日,太阳头一回打西边出来呢。陛下莫不是晒晕了晒糊涂了,眼下已是六月之末了,哪里是三月花飞?
皇帝却极有兴致地说道:“这原是写栎花的,朕却觉得拿来形容这里的海棠,也是极其应景的。”
李云福觉得自己此时就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皇帝开颜,自己跟着笑总是对的。
就在崇光深夜入宫见了皇帝的第二日,太后亲自来了太尉府,探望“病中”的崇光。
太后去后,卫禹的夫人李氏同崇光闲聊时,歆羡地说道:“太后对郡主可真好,一听闻郡主病情加重,竟亲自来看望郡主。”
崇光嘴上跟着附和,心里却起了疑:
太后来时,眉目之间虽尽是忧色,但同自己讲话时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其间,王嬷嬷进来了几次,似是在提醒太后什么,太后的眼神便每每短暂地在王嬷嬷身上停留一瞬。
当太后离开,自己起身相送,太后却执意叫自己好生养病不许出门,自己吩咐如玉和连儿相送,王嬷嬷又坚持拒绝,要她们两个留下来好好照顾自己。自己便感到奇怪,仍叫如玉跟出去“悄悄”送下太后,直到亲眼见着太后出府。
如玉这一去就是一个时辰。回来后告诉自己:“太后离开后,又去见了太尉大人,同太尉大人在书房谈了很久的话,王嬷嬷也跟着太后进了书房,奴婢见书房外没人,斗胆凑过去,却听见太后和太尉大人似乎在里面起了争执。”
“争执什么?”
“奴婢听不清。”
一个是自己的亲叔父,一个是自己的亲姨母,难道还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崇光有一种和此次赐婚之事有关的直觉,想到赐婚,便又记起到那夜自己质问皇帝为何不经自己的同意便要赐婚,皇帝面上阴沉而压抑的神色。他只道是他自己的错,未多说一个字。
才一日过去,崇光发觉自己仍是在乎皇帝没说出口的理由。是不是因为他待她如同亲妹妹,又忌惮叔父,才迫不及待地要给她找个人家,想令她同叔父撇清一些关系?
天色渐近朦胧,窗外的池塘传来阵阵蛙鸣。如玉端了降暑的冰块放在屋角,将连儿支去厨房,走到崇光身边道:“郡主,赵公公告假回乡了。”
崇光手中刚取下的玉簪滑脱,碎裂在地。
“你听谁说的?”
如玉弯身边捡碎玉边道:“说来也巧,奴婢见郡主这几日胃口转好,抽空去了趟集市,打算买几道有名的民间点心回来,却看见了从前在瑶光殿伺候过的香雪,她偷偷出宫典当东西,怕奴婢宣扬出去,便先与奴婢套近乎,向奴婢说了些宫里近来发生的事情,她说赵公公突然家里有事告假了,但奇怪的是,没有人去送过他,大家也都不晓得他什么时候出宫的,他的差事已叫底下的李云福顶了。这赵公公也真是奇怪,那晚送郡主归来时,竟一个字也不提要回乡的事,且奴婢看,连儿这两日像往常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晓得呢。”
怪不得那晚赵公公会告诉自己连儿是他妹妹、又嘱托自己给连儿一口饭吃呢。崇光道:“此事暂不要告诉连儿,你去准备些纸钱,晚些时候,我与你一起去后门外头烧吧。”
“准备纸钱?”如玉张大了嘴巴,捡起来的碎玉又从手里掉了下去。“赵公公难道是被陛下——”话不敢继续说下去,急忙拿手捂住嘴巴。
夜深人静,两人蹲在后门外烧起纸钱。
想到赵公公往日的好,如玉的眼泪簌簌下落。
崇光感到哀痛,却也能理解皇帝。
皇帝从赵伦这里发现了多少关于他和叔父来往密切的证据?哀痛之余,崇光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中宵,太尉书房的灯光依旧亮着,卫英坐在灯下,望着墙壁上悬挂的卫氏祖训,陷入了沉思。
白日里,太后怒气冲冲地站在这里,指着他说:“好你个卫英,谁让你自作主张撒谎欺骗容儿的?你怎么忍心看她如此痛苦?”
“太后息怒,臣不忍心。”
“不忍心你却骗她说她是先帝的女儿?皇帝已下旨赐婚,你叫她接下来该怎么做?抗旨还是寻死?”
“太后可劝陛下收回成命。”
“哪有皇帝下旨又收回的道理?本宫做不到!”
“太后一定有办法。否则,太后的计划可要怎么继续下去?”
一阵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卫英的沉思,卫英将墙壁上的卫氏祖训取下,案头看不见的地方收妥当了,方去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