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48)
絮絮冷眼睨他:“陛下这般不将国事放在心上,倒还不如废帝。”
废帝在位时也是颇勤勉的,只不过到底是错付了圣意,用了一干不中用的迂腐之臣,最后才被容璟抄了老底。
废帝是容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
自小便有人常拿废帝与容璟作比较,废帝是天上明月,容璟是沟渠里的烂泥。
容璟素来不喜欢旁人拿他与废帝作比较,阖宫上下从来也无人再敢在容璟面前提起那位亡了江山的废帝。
可今日偏生是絮絮。
若是容璟因此对她生了厌弃,恐怕正中她下怀。
“下回莫要再提起这个人了。”他宠溺地刮了刮絮絮的鼻子:“若让那些个士大夫听见,少不得又要参你好几本,恐怕连你爹也逃不过骚扰。”
原以为容璟是自己心有芥蒂才会出此言,可絮絮却未想到,他竟是为自己着想,不免觉得有些涩涩的。
“你无需这样,容璟。”许是露了真情,话里的敬称、自称竟没一句在规矩上。
絮絮只想同他做个最规矩不过的夫妻,该睡觉时睡觉,该请安时请安,不要......夹杂那么多的情感。
就当是一场任务。
许姑姑倒是见怪不怪,跪得笔直。
容璟笑了笑:“兰音,是朕自己愿意的,你不必介怀,只管坦然受着便是。”
谁叫他对不住她的太多了,昨晚上贞嫔一番话,倒叫他自美梦中惊醒。
薛辞,究竟是还没有死的。
他是自薛辞手中,将她夺过来的。
这世间万物,容璟统统可以不在乎,唯有兰音。而兰音若晓得薛辞还活着,必会离他而去。
可千难万难,难就难在,他无法杀了薛辞。无论是从道义上,还是政治利益上。
絮絮顿了一会,忽而抬头说道:“臣妾想去瞧瞧哥哥。”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崔氏,唯今只剩她与哥哥相依为命了,若哥哥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
絮絮心乱如麻,小鹿眼死死盯着容璟,一刻也不错开。
“也好。”良久,她闻得他的承诺。
“近日里宫中出了一些事,你出去散散心也好。”容璟思忖了片刻,昨夜贞嫔的哭叫正令他头疼不已呢,未料到兰音竟然自请回清河,虽他心中千万个舍不得兰音,可兰音若继续在宫中,近日又正是风口浪尖的,少不得听到些风言风语,倒不如出去了。
等过些时候贞嫔回复了神智,皇后也将此事处理完了,届时兰音再回来,岂不正好?
絮絮未曾想到容璟答应得这样爽快,一时间还有些愣怔,呆呆地问了一句:“陛下这是应允了?”
容璟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子:“朕何时骗过你。”
“朕永不骗你。”他如是说。
絮絮垂头,有些话,听过了,便是过了,并不放在心上。
容璟只着中衣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絮絮,絮絮被瞧得不好意思了,才取过许姑姑奉上的衣衫,然后走到容璟身边,轻声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
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瞧着絮絮。
芙蓉如面,眉眼低顺。
絮絮将衣衫罩在容璟身上,待他展开臂膀,复又将他的手套进袖子里,肢体碰撞,饶是这么些日子里欢愉恣肆,却从未在青天白日里这般四目相对过,少了夜里纯粹的欲念交错,多了份柔情与真挚。
似乎一切与情-色无关的皆是纯情。
容璟拿眼觑她,柔情万种,浑然不似一个夺位宫变的冷血帝王。
二十六,贵妃离宫。
容璟特派了金吾卫相随,絮絮离开时撩起帘子回首瞧了一眼禁宫,同来的那日比起来,倒显得不那么巍峨森严了。
兴许是,呆得久了。
容璟就站在禁宫的城阙之上看着她随着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一同离去,直至消失在视线中。
当年兰音成亲时也曾十里红妆,万人空巷。
薛家府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他站在人群外,不晓得该将视线投在何方。
可今日,他总算是能正正当当,大大方方地看着兰音了。
且这一回,兰音再不是一去不回,杳无踪迹了,他与兰音,终于可以朝朝暮暮了。
“陛下,贵妃离宫兹事体大,前朝老臣多有不满,礼部尚书郎递了三道折子,武将们也跟着瞎掺和,跪在泰安殿门口不肯离去。”四喜瞧了一眼容璟的面色。
他负手观望,万里山河尽在眼底,眉目间不见任何萦怀。
四喜继续道:“倒是郑太师,替着陛下说了许多话,到底是陛下家事,外臣们管得有些宽了。”
听到此间,容璟的眉头才微微上挑了一记:“郑太师倒替郑说话了?”
皇朝的几大家族素来不合,兰音出自崔氏,而郑大人所代表的郑氏又一贯与崔氏不甚对付,竟会帮着兰音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