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120)
她自然是急的。
来山上进香,终归得早间来的,翠屏带着笑意,将粥端给絮絮,道:“小姐先将早饭用了。”
来了白云观数年,倒也习惯了清粥小菜的,絮絮将白粥用了,才听翠屏笑道:“再过一刻钟小姐便好上山了,昨晚刚得的消息,小公子一会就上山了。”
豪门贵胄进香,自然得扫帚相迎,是以清河崔家公子进香,倒是人尽皆知了,起码这山间的人是都晓得的。
广贤寺上刚出了太阳,絮絮跪在山前祈福,老远就见着四五个人朝山上走来,她连忙躲在石像后头,见那为首的少年人锐意尽敛,缓步从山下而来,其余的人皆跟在他身后。
那是他的阿蒙,竟已出落得这般挺拔了。
絮絮手扣着石像,又忍不住捂了捂胸口,眼泪情不自禁地就掉了下来,她连忙用衣袖擦了去,那少年人似乎微有察觉朝四周望了望,絮絮赶紧又缩了回去。
再出来时,阿蒙一行人已经走远了。
还是......不要再见了。
她于阿蒙来说,的确是天底下最不负责的娘亲,想必见面也只是相对无言,徒留遗憾罢了,而她又离开太早,或许阿蒙记忆不深,早就将她忘了。
然而倒是忘了好,忘了便不会知道自己的娘是怎么抛弃他的了。
絮絮宁愿他忘了,只是,他不会。
早些年阿蒙还给她写过一封信,那是在她初初离宫的时候,只是那时她没敢回,怕惹得容璟怀疑,这么些年过去了,他再没送过一封信来。
今日远远望这么一回,已是极大的满足了。
阿蒙进了香,下了山,按捺着性子,总算是到了白云观前,门口道姑行了一礼,抖着拂尘问他:“崔公子想见何人?”
他一时有些语塞,实在说不出那两个字,便求救似的望向旁边那人。
道姑只望了那人一眼,复又垂下头去。
那人长得实在可怖,容貌尽毁,体态不正,丑陋至极,然而却又生了一幅好嗓子。
阿蒙点了点头。
“我家小公子想见一见宫里来的那位。”这白云观常年无贵人踏足,更无人常住,他们口中说的“宫里来客”想必只会是七年前来此的兰妃了。
“你告诉她,阿蒙来看她了。多年未见,不知她身体安康否?”仍是不想唤她姑姑。
道姑进去通报。
阿蒙等得心焦。
他自小沉稳,向来不将任何事放在眼里、心上,祖父更是教导他为人要冷、要狠,可是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的心颤。
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阿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处。
谢方握紧了手里的剑。
却仍还是那个道姑。
道姑与他们回话:“贵人今日不在观里,你们算是扑了个空了。”
阿蒙望着谢方,自嘲般道:“她是刻意躲着我的。”
谢方的嗓音有些哑,像是压了什么:“也许是......命里无缘吧。”不知是说阿蒙还是说别的什么人。
道姑双手作揖:“缘分一事,实在强求不得,若有缘,还是会再见的。”
第59章 服软
早起来时还是晴空万里, 没成想这会子阴云聚起来,瞧着是要下一场大雨的架势。
谢方劝他:“咱们早些回驿站吧,一会雨下大了, 可是寸步难行。”
阿蒙又回首瞧了瞧白云观,那道姑仍是一幅表情, 不曾变化过的样子,冲着他们一行人稍稍点了下头, 道:“这位先生说得对,要下大雨了,公子早些去避雨吧。”
有心人若想避而不见, 那即便是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也是见不着的,还不如早日放下执念, 回去过自己生活。
阿蒙只好点了点头, 与那道姑说:“若她得空见我了, 还烦请告诉她,我就住在城里的十字巷的驿站, 我后日离京去清河。”
也许......娘想通了, 会愿意见他一面。
他们这一世的母子情份已经够浅的了。
道姑不问缘由, 只点了点头:“我会告与她的。”
说罢,阿蒙点了记头才离去。
他的背影愈来愈远,絮絮才从旁边走出来, 道姑摇了摇头,叹息道:“这又是何苦,他想见你,你也想见他,见便是了。”
絮絮苦笑道:“相见不如不见, 对我和那孩子,都好。”
晚间果然下了大雨。
白云观主宋晓月星夜来见她,甫一见面便要跪下行礼,絮絮大惊,连忙将她扶起:“夫人,陛下病重,秘密遣了人来接夫人皇宫。”
絮絮伸出的手立马顿在了原处。
她甩了甩袖子,慢条斯理道:“陛下病重,与我何干,我们早就是陌路了。”
这些年她过得惬意至极,又何必再回到那笼子里的皇宫去。
宋观主自个儿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直视着絮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些年的朝堂,还不够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