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100)
他仿佛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总因为面子问题不肯在母妃怀中撒个娇,母妃也老是嫌弃他不似别家的孩子,跟块石头一样,对谁都冷冰冰的。
“母妃,孩儿不再对您冷冰冰的了,您回来好不好?”他缩在絮絮怀里,仿佛一只猫。
“可是陛下,你发烧了。”她只是反复着这句话。
容璟将她的手扯过,拉进被窝里,再用自己的手肘牢牢压住,赌气般:“孩儿就是不想让您走!您哪也不能去!这些年来,您从未来瞧过孩儿,孩儿都快将您的样子忘了。”
一晃也有十数年了。
有的人,便是当时记得再清楚,可终归抵不过时间。
时间能带走一切,也带不走一切。
带走的是年华和稚嫩,带不走的是亲情和思念。
他抱着她的手,兀自睡得更香甜了些,絮絮无奈,却又抽不出自个儿的手,只好唤来翠屏,叫她打了冷水来,将帕子打湿叠在容璟额上,以作退热之用。
“你快去叫御医来诊一诊。”絮絮还是不放心。
第48章 安慰
暴雨如注, 四围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随行的御医不住地擦汗:“陛下伤情反复,有发热的状况也在预料之中,只是此处地方偏僻, 只能以最简单的方法——”
最简单的法子,不过就是有人一整夜替陛下用凉水降温。
本不是多繁琐的事。
絮絮垂着眼, 只顾瞧着容璟:“我来吧。”
四喜愣了一下,皇后正挑起帘子进来, 闻言稍稍顿住,而后道:“那便有劳贵妃了。”
絮絮回她:“如今陛下昏迷不醒,回京之路又危险重重, 万事还得皇后娘娘拿主意,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倒是天衣无缝的回答。
皇后也不同她争抢,左右皇帝醒过来之后愿意见着的人也不是自己, 她又何必上赶着去找不痛快呢。
“贵妃言重了。”说完这句话皇后便离开了。
四喜躬身道:“奴才去打些凉水来。”
絮絮瞧着躺在榻上昏迷不醒的容璟, 一时间感慨万千。
好在此行是带了御医, 容璟年少征战沙场,万里江山都是凭着真功夫得来的, 行军途中又难免受伤, 是以总会随身带着大夫。
絮絮摸着容璟的脸:“你何苦呢。”
倘若容璟不替她挡那一刀, 那么此刻躺在这里受罪的人应该是她自己。
方才御医替容璟上药,絮絮就在一旁,细瞧之下难免触目惊心。
他身上俱是伤疤, 不拘什么兵器,刀砍的,剑划的,都有,只有露出来的一张脸干净得很, 想来也是上天偏爱他。
絮絮未曾想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从前只晓得为王称帝的艰难,只是,这艰难具现到面前,不免还是有些惊着了。
这般想着竟不知不觉落了泪。
一旁的御医倒是无暇去顾及他,只是泪水是咸的,若是滴在容璟伤口处,倒又要叫他受罪了。
她欠了他莫大的情分。
“娘娘,臣告退了。”御医如此道。
絮絮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容璟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瞧着让人心急火燎的。
四喜送了凉水进来,大约是从什么山间溪泉处取来的,很是冰凉,一指头沁进去,冰得叫人一哆嗦。
絮絮将打湿的毛巾覆在容璟额头上,他似乎是好受些了,面色稍稍好看起来。
四喜就守在外头,等着换水。
一整夜折腾了好几个来回,总算是天亮了。
“陛下醒了。”有人唤道。
大约是营帐简陋不比宫中仆从簇拥,容璟从醒来到现在,营帐内都是很空荡的。
自他坐上帝位之后,再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也是身体退化得厉害,不过区区刀伤竟将他伤得晕了过去。
容璟自顾自地笑着摇了摇头。
“陛下。”
他才瞧见旁边站着一个宫女。
没什么印象,许是今岁新进宫来的。
容璟有些头痛,遂问她:“你叫什么?朕躺了有多久了。”
那宫人期期艾艾地抬起头来,似有些羞涩,又将头垂下去:“奴婢甘凛微,陛下从昨晚晕倒到现在已有好几个时辰了。”
那还不算久。
半梦半醒之间似有人一直在用冷水替他擦拭身体,冰敷额头。
“你一直在?”容璟揉了揉眉心。
方才这宫人抬头时,眉目依稀有些兰音的影子。
这叫他很是头痛。
甘凛微点了点头,面颊微红。
“朕......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话到嘴边,却又懒得再问下去,瞧那宫女的样子,大约自己昨晚烧得厉害,吐了不少言语。
“陛下,贵妃娘娘到了。”是四喜的声音。
营帐中有女眷,也用不着他来伺候,因此他便一直待在帐子外头,听着风吹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