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策公子传(45)
韩章看了看,眼中渐渐噙满泪水。他挥了挥手,棺材又封上了。
“让大司马早日入土为安吧。”韩章说着,走上车辇,沿原路回去了。
文武百官,目送皇帝先行,跪了一地。
“虚伪。”韩章心里想着,双眼更加泪水朦胧。
“十二年了。”韩章又想到。
棺材先于刘子骃进了刘府,子骊也身着丧服,迎着棺材进了设好的灵堂。
刘子骃去安顿军队,到未时方回府来。
“老大!”子骊来到门前迎上去,差点抱住他。
“跪下!”刘子骃指着灵堂,铁青着个脸,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否的威严。
他生得体格健美,肤色微黑,面容舒朗,眼睛卓卓有神。比之刘子骊,余了许多方刚之气。
子骊退了回去,在灵前跪下,心内凄凄,说道:“大哥你一定要这样吗?”
“听说你要把养马技术给顾家?”刘子骃说着,语气讽刺得很。
“大哥,我那是因为……”
“听说你还要联合顾、杨两家,继续北伐?”
子骊疑惑了:“这有什么错?”
“有什么错?”刘子骃冷笑一声,“你知道你已成了大成的笑话了吗?”
“不……至于吧?”
“顾家若是不想北伐,你去了就有用?顾家若是想北伐,还需要你去?你腆着个脸去顾家谈北伐的事,还把养马技术奉上,你眼里还有刘家的颜面吗!”
“子骊丢自己的颜面罢了。”
“你?你姓什么啊我问你?”
“刘。”子骊不情愿地低声接了话,心里却异样地升起暖意。
“我刘家做事,向来有原则。祖训可还记得?“
“勤修身,俭养德。不卑不傲,舍生取义,居安思危。”子骊答道。
“那便跪着,想通透了再起来。”
刘子骃还身着副将盔甲,这便去换便装去了。
子骊独自在灵堂中跪着,触景伤情,视野渐渐模糊。
维护了一个多月的内心防线忽然似经久不支的坝,在感情洪水的汹涌中溃不成军。
他隐藏着,伪装着,支撑着。他竭尽所能。
刘子骃的几句责怪,便轻易使面具破碎。
原来只是如此脆弱。
忽而身后有脚步声,子骊忙拭眼回头一看,曼儿正牵着刘非的手站在灵堂门槛之外。
两人都穿着丧服。白色尖顶帽高高的,显得这两人更加瘦小。
“进来吧。”子骊说道。
刘非由曼儿扶着才能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来。进了屋后,他松开了曼儿的手,自个儿走到子骊的身边面向灵位跪下。
“音容已杳,遗爱千秋。”刘非说得有模有样,俨然一个小大人。
也不知是不是曼儿教他的。
曼儿也走到跟前跪了,说道:“永忆手泽,未敢忘恩。”
许久地,沉默着。
刘非忽然低声说道:“我已不记得祖父的模样了。”
曼儿叹了声:“我也记不大清了。”
子骊没有接话。他想了想,只有刘承上马离家时的背影分外清晰,其余只剩模糊。
他觉得难以置信,然而无论怎么努力,也不能再想起什么。
有些混混沌沌的。
父亲与他相处最多的还是南迁以前吧。那时每月子骊会和刘承一道去子骊生母丽娘的院里一两次。
丽娘的额头一直都贴着花钿,耳坠是流苏的样式。那时大成的女子还不时兴贴花钿,唯有贺兰的姑娘热衷如此。
无论旁人怎么看,或是刘家不让她进府,她硬是在苦涩中活出自己乐意的模样。
给丽娘贴花钿时的微笑,是刘承作为武将不多见的温柔,也是丽娘难得的慰藉。但子骊对此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时刘子骃走了进来,看了两个小家伙一眼后,闷声对子骊说道:“可想清楚了?”
“没有。”子骊如实回答。
刘非注意到了这个对他叔父不敬的人,扭头朝刘子骃看去,似乎是想为子骊做些什么却又没那个胆儿。犹犹豫豫一番之后,他终于开口:“你……你是什么人?”
刘子骃望向他,眼神初是惊愕,而后转为温柔,接着眼圈就红了。他向刘非走过来,蹲下抱住他,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刘非被突如其来的热情给弄得很不自在,用眼神向旁边的两人求助。
这时刘子骃松开他,细细打量起来,喃喃说着:“非非长这么高了……”
项氏此时也来到了灵堂外,看到此情此景也不禁泪湿眼眶。刘非见到她,连忙从刘子骃的手里挣开,跑到她身边去。
刘非与刘子骃不亲,刘子骃便心里一阵难受。当他回头看见了凝望着他的李氏时,苦笑了下,又微笑了下。项氏也回了他一个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