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雪中来(51)
她犹在沉思间,便听得赵缨在阶前向她问道,“沈女官如何看?”
沈羡只得应道,“臣不得涉政。”
“无妨。”赵缨自阶上而下,缓缓于她的身前站定,“孤想听你说。”
沈羡想了想,说道,“臣近日翻阅崇文馆典籍,于大盛文豪录中瞧见,丞相李镛出身淮河李氏旁系,少时无名,登科后得先帝看中,方才一步登天。听闻李相与李氏不睦,有意自立门户,如今朝中,南裴淮李格局已变,裴氏式微则李氏盛,陛下慧眼,想来心中已有打算。”
“大盛文豪录。”赵缨瞧着她秀丽的面容,低声道,“孤记得,沈女官的父亲也在之上。”
“是。”
“沈大人文章dòng明练达,列之无愧。”
沈羡心底一叹,躬身道,“谢陛下。”
赵缨略略伸出手,握着她的手腕将她扶正,淡淡问道,“沈女官如何看顾院首。”
新帝的掌心温热,令沈羡一时心惊,她怔了怔,方才恭敬回道,“顾大人乃先帝留给陛下的纯臣。”
顾丛自幼贫寒,无世家扶持,只得皇恩倚仗,以状元郎出身,授兰台寺卿,封皇子太傅,主持青鹿书院人才拔擢事宜,清贵又远离朝堂党营,如今新仕多出身于青鹿书院,也就是变相出自于赵缨阵营,乃先帝为继任者留下的孤臣。
赵缨并不曾放开沈羡,反而靠近了几步,淡声如耳语,“沈女官如何知道,先帝是想将顾丛留给孤呢。”
手腕被新帝握的有些发痛,沈羡敛目欲跪,却被赵缨生生拉扯住,他用力握着她的手腕,bī迫她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臣以为,”沈羡深吸一口气,坦dàng回望着新帝的眼睛,“先帝是想将顾院首留给下一个坐上承明殿的人。”
而如今,坐在承明殿的人,已是赵缨。
赵缨忽然一笑,松手放开了沈羡,转过身,甩袖立于她的面前。
“惜哉沈女官女儿之身。”
沈羡将手腕垂于身侧,低声回道,“臣不敢。”
赵缨负手走上台阶,仰头瞧着一直悬挂于后头的大盛舆地图,缓缓道,“前朝旧例,不仅有郡主和亲。”
他转过身,瞧着沈羡说道,“还有女官加封。”
“前朝末年,哀帝曾封殿前女官为公主,和亲异族以求援兵。”
沈羡跪地未应。
“沈羡,”赵缨垂眼瞧着自己的袖摆,低声道,“孤可以给你另一条路,如果你愿意留在孤的身边。”
“臣无德。”沈羡以首叩地,言辞平静。
赵缨细细打量过她的眉眼,见她神情坦dàng,如清风一束,并无惧意,也无退缩之情,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
“罢了,你退下罢。”
“谢陛下。”
沈羡踏出殿门外,方觉得腕间的痛感消失了一些,她垂眼立于门外,一时间心头百感jiāo集,半晌方才转过两道回廊,一路要回小南阁。
“沈女官。”
顾丛形容温雅,静立于一侧廊下,见她过来,方出声叫住了她的脚步。
“顾大人。”沈羡愣了愣,颔首礼道。
顾丛沉默良久,“陛下他,属意何人。”
“长公主身份尊贵。”
沈羡低声说起,便听得顾丛摇头道,“不能是长公主。”
沈羡点头道,“长公主身份尊贵,牵扯太多,不是和亲的良选。”
见顾丛不语,沈羡便问道,“顾大人,昨日花灯节,不知顾大人可曾挑拣到心仪的面具。”
顾丛微微笑了笑,“沈女官何出此一问?”
沈羡犹豫了片刻,裴嘉鱼心系顾丛,于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顾丛秉性通透,见她如此也未曾再问,只是平静道,“明珠郡主与陛下有亲,旁人不便肖想。”
“嘉鱼性情真挚,未必没有转机。”
“沈女官。”顾丛打断了沈羡未竟的话语,面色温文,“身为臣子,妄议主上已是不敬,今日是顾某唐突了。”
“顾大人,”沈羡叫住他欲离开的步伐,“陛下无意和亲。”
前朝哀帝数次换亲,也未曾止住前朝的颓势,不过是将前朝奄奄一息的命数,更加迅速地推向了死亡。
大盛如今,如蓬勃旭日,赵缨这样骄傲的人,是瞧不上这种手段的。
“多谢。”顾丛向她俯身一揖,自回廊之下缓缓向外头走去。
那一路上种植了许多花草,有宫里头的人专门打理,无一不是富贵堂皇,整齐又规矩。
沈羡见顾丛风姿萧萧,徐徐从中穿过,便觉出几分与他的不相衬来。
她从前觉得顾丛通透又明达,往何处一站都是霁月清风,如今竟瞧出几分挣扎与克制。
“顾大人。”沈羡忽然喊道。
顾丛脚步一顿,便听得沈羡声音自后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