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跳上一处高台,振臂大呼:“非常时刻,无需犹疑!但为我长川洒一滴血,未来都将是易家嘉赏的英雄!”
攻城声烈,喊杀声远远传来,配上这人激昂语气,热血神情,百姓们眼神灼灼将他望着,想起方才看见的人肉丸子,破碎的婴尸,愤怒和激越的情绪,瞬间将热血点燃!
那人又狂叫:“请老弱妇孺速速回家,青壮者迅速组编成队,先将这里的朝廷皇子和妖妇……”
他话还没说完,燕绥一甩手,他仰天而倒,咽喉上嵌着一块碎瓷片,鲜血狂喷。
仿佛激昂的乐曲被突然打断,那人跌入人群时还在兴奋地挥舞着双手,底下的百姓们下意识接住他,被喷了一身黏腻的血,或许是这样的行为过于凶悍狂妄,以至于人们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转向燕绥,当即有人爆喝一声:“竖子猖狂!”人群呼啸着扑了过来。
燕绥拖了文臻的手便走。
人群呼啦啦跟上。
长街那头,刚刚赶来的段夫人再次折返,易秀鼎在长街上愣了良久,直到背上起的那一层汗都干了,才如梦方醒般追了上去。
她步子很快,却很机械,心乱如麻,想哭却又想笑,人在风中奔行,眼前光影飞掠,从当初小镇初见,到不知何时心思萌动,到如今隔着人潮得知真相,似乎十分意外,又似乎并不意外,也许内心深处未必没有想过这样的可能,只是不愿去明明白白揭开,因为真到了揭开那时候,原本以为美好的那些东西,便都失去了。
是那夜高风檐角上,那人披一身月光相望,一转首月冷风狂花如霰,只余三分苦辛香。
前方,燕绥和文臻,并不在意这身份的突然揭露,也不在意身份揭露那一刻那些人心中的各种滋味,他们在月下飞驰,向着易家大院的方向。
他们并没有走大院的正门,而是绕了一圈,绕到了大院的西北角,在那里,也有大院的角楼和护城河,不过因为是背面,并没有安排一层冰墙。高阔的院墙后是一片空地,再往后则是一座不小的湖。
追赶的人看见两人往这个地方跑,都觉得诧异,跑到这里,易家大院城头上的人就可以射箭,前后一夹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但转念一想,如果往城外跑,城外就是金麒军,朝廷的人往哪逃都是两相夹击,都是死路。
人们因此更加兴奋,步子追得更紧。
燕绥忽然抬头。
此时满城皆放悬空灯,外城飘向城外,城内的却还没飘出去,按今夜风向,迟早都会飘到城外。此刻正有一簇簇的悬空灯,从西北角经过。
奇妙的是,这一批的悬空灯,明明很分散,但飘着飘着,便聚集到西北方向,拥拥簇簇一大群。
此时角楼上的守卫已经看见燕绥文臻,和他们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都吓了一跳,在角楼上吹起长号,又大声警告。底下自有混在人群中的易家子弟,将情况说明,大喝:“快放箭!射死宜王为首功!”
角楼上弩弓轧轧响起,铁甲刀剑摩擦声铮然,有人声音雄浑,长喝:“射!”
与此同时燕绥也喝:“射!”
两声同时,燕绥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压过了对方,内城上下听得分明,人们正在愕然,破空锐响连起,一部分向下,一部分向天!
向下的,是角楼上的弩弓,射向文臻燕绥。
向上的,却是不知从哪射出的利箭,射向那些悬空灯!
向着文臻燕绥的箭,自然不能射中。
但灯可没有文臻和燕绥的灵活,啪啪啪无数声响,黄色光芒渐次熄灭,那些灯坠落。
灯落了也就落了,虽然全部落向西北角及角楼,易家大院的人也没太在意。
然后随即轰然声响不绝!
那些悬空灯落地之后,几乎都爆炸了,一部分落在角楼上,顿时弩弓粉碎,护卫血肉撕裂,滚滚黑烟红火之中城墙仿佛忽然成了泥沙滚滚俱下,巨响之下无声塌陷了半边,内城护城河里蓝黑色毒水立即倒泻入内城,侥幸在方才那一轮爆炸中没死的护卫们,有人正在狂奔下角楼欲待逃生,不防一脚踏入黏腻的黑水之中,尚自愕然下望,想要将脚拔出来,但一拔拔出一截还带着血肉的白骨,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惨呼着倒下后,毒水水面上转眼就漂上半截骷髅。
另一部分悬空灯落在了西北角,一番比丹崖居那夜炸毁更猛烈的炸响声之后,一座黑墙塌陷,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地面翻开,巨大的铜门被生生炸断,砸在地面上,将最后一截黑色的地面砸开,缝隙长长地裂开去。露出了底下一些白白灰灰的物事。
那里,是黑狱。
易家的刑堂所在地,易秀鼎曾经被理刑长老捏造罪名带走蹲过,没多久又被燕绥带回的七色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