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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盛宴(1453)

来者这个时间段,正是司空郡王去前头宫殿吃夜宵的时间,司空群虽然亲自看守,但这牢狱总散发着奇怪的气味,让他食不下咽,再说这插翅难飞的安排,也让他十分放心,走之前再三叮嘱铁狱的负责人,御林卫副统领董立务必严加看守,不许放任何人进入,除非陛下或者永王本人。

现在董立对着慈仁宫的令牌犯了难,永王可以,永王的娘可不可以?

再看一眼对面的老妇人,披着大氅,风帽掩住了容颜,只露出一头银丝,和额头娇嫩的肌肤,太后深居简出,便是宫中伺候多年的人,也有很多人没见过她的容貌,董立也只隐约听说太后白发童颜,如今倒是对得上,再加上慈仁宫的令牌做不得假,他倒是没有疑心,只是犹豫着,不知这命令能不能接。

菊牙木着脸走上前,她脸上已经做了易容,再摆出一副香宫宫女惯有的麻木表情,倒也惟妙惟肖。

“如何还在拖延?”她声调平板地道,“太后娘娘来见罪徒一面,是永王殿下的意思,你是要娘娘再回头请永王的令旨来是吗?”

董立打了个颤,心想自然没这个道理,真要这么来一遭,自己定然吃不了兜着走,毕竟永王殿下尊敬太后是出了名的,殿下很少进宫,但凡来,都是来见太后。眼看不过两个女子,老的老,弱的弱,自己真是多想了。他也不敢问太后如何忽然要来探这个平日并不亲近的孙儿,毕竟天家的事向来水深,急忙掏出钥匙,开了门,又亲自擎着灯,送人下去探监。

从上头的大门到底下的牢狱,一共经过了七层铁门,每一层铁门那里都有人看守并持不同的钥匙开门,董立斜着身子,在开门的时候挡着钥匙,奈何那两位目不斜视,根本没有窥视的打算,不由心中暗笑自己枉做小人。

越往下走空气越是潮湿阴冷,那种难闻的气味越浓,德妃原本身上带着那个盒子,味道难闻,特意以大量香水掩饰,如今倒不用费心掩盖了,这里头味道比那盒子销魂多了。

漆黑的铁狱,壁上风灯黄惨惨的光仿佛已经被黑暗吸收大半,晕染出巴掌大的明处,也若鬼火。空气中的阴冷气息如雾如蛇,卷着裙角和衣袖,缠绵不去,脚下声响空空,每一步都像离那鲜活世间,辉煌宫阙远了一点。

菊牙有点担心她家养尊处优又娇气的娘娘,想去提她的裙摆,却被德妃拂开。

菊牙站定,看着德妃的绣花鞋和裙摆在地面自然浸润出的水泊中渐渐湿去,忽然悲从中来。

此刻才隐约明白德妃的心情。

也不过是这长暗牢狱里一泊深水,倒映不着青天,年年岁岁,只有一张含泪的脸。

前方便是那间囚牢,又是一层一层地开锁,好半天才开完锁,看守的人无声地退开。

菊牙跟着德妃,走向囚牢,隔着手臂粗的铁栅栏看向里头的人的时候,她心中巨震,险些在湿滑的地面滑倒。

那……真是那位金尊玉贵,散漫自在,身处皇家却从来都纵情自如的宜王殿下吗?

牢狱中的人,被四根手臂粗的锁链,死死地钉在地上,身子却是半悬空的,隐约可见背后的刀柄,抵着地面。

铁黑的牢狱一时辨不清颜色和轮廓,好半晌才能看清地面那一块一块的深迹,斑驳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那是血。

菊牙扶住了铁栅栏,心和手底铁一般冰冷。

陛下……好狠的心,好狠的心!

德妃也在牢狱门口站住了。

她静静地立着,目光从那锁链,一直看到燕绥背后至今未拔的刀柄。

看着自己那强大的,骄傲的,一生从未弯腰也从未一败的儿子,看着自己那从来心不在人间,只在这青天遨游的儿子,只因为那唯一一点红尘牵念,那唯一一点虚伪温情,便伤身,伤心,伤情,最终长久静默于那一地血泊之中。

燕时行……你狠,你够狠。

这么多年,我疏着他,离着他,甘心放弃作为一个母亲的权力,甘心做一个无心无情为他所弃的人,甘心将所有属于母亲的爱和温情,给另一个和谁也无关的孩子,只为让你明白,燕绥不是林擎的儿子!

只为让你明白,我对林擎的养子都如此爱屋及乌,如果燕绥真是林擎的儿子,我怎会冷漠如此?

只为让你明白,只有燕绥是你的亲生儿子,我才会因为当年那段旧事,心怀怨恨,如此冷淡!

然而二十五年,你不明白,或者说,你不愿明白。

因为如果明白了,你怕你最后下不了手了,是吗?

你原可以不必这般决绝,你依旧下了狠手,就是为了安你自己的心,告诉你自己,他不是你的儿子,所以下他毒,夺他药,要他命,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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