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烟雨(147)
“没事。”他轻描淡写的样子,“在炮火中安然度过的人,就是阎王不收的。”
“有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别让我最后一个知道。”
他嗯了一声,给戴太太盖好毛毯,“睡觉。”
她握了握他宽厚的手掌,希望这个男人能好好的,和自己一起去北美,躲躲这场席卷世界的战火也好。
一个月后,半夜,安娜突然腹疼如绞,伸手去抓戴宗山。
戴宗山从没这样如此紧张过,马上电话联系了医院和司机。
安娜在半路上就痛得不管不顾地叫嚷起来,到了医院,整个大厅里都回响着她的叫痛声,大夫护士们都忙得团团转。
看到安娜被护士架走了,自己被拦在了门外,戴宗山突然有点呆呆的,本能回想起当年安伊生小虎子的情景,那时自己就平静得多,因为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孩子,也没那么担心孩子的命运,只想让母亲挺过来,将来也为自己生一个。但现在,他紧张得手心里出汗,关心妻子的身体,关心孩子的健康,突然知道自己不能掌控又不能舍弃任何一个的滋味。
在安娜没命地嚎叫时,他整个身体都僵了,不禁脊背发毛,想到了惨无人道的凌迟,即使在战火中他都没这么受煎熬过,平时极爱的雪茄在手里都忘了抽,在指间不由自主给捻了个粉碎,恨不得把疼痛移植到自己身上,分担她的苦痛。
安娜从小就是个穿着小花衣的娇娇女,没有吃过苦受过累,今天算是为他拼尽全力了。
安娜躺在产床上,感觉喉咙喊劈了,一直紧攥的双拳也无力再握起,疲累到极点,意识中只剩下母性泛滥,突然想了很多,万一难产,自己就是舍去性命,也要保全两个宝宝活下来,少一个都不可以。她相信孩子爹会很爱它们,不会让它们受委屈。
她不是十月怀胎,就八个多月,可能腹中太挤了,孩子呆得难受,迫不及待要出来。她暂忘了性别,只想生下手脚齐全的孩子。做了母亲才知道,原来女人对孩子是有如此巴心巴肺忘我的爱。
从昨晚半夜入医院,到上午九点多,朝阳升到树梢上,第一个宝宝才嚎着生出来。安娜心里叹息一声,清亮的声音是给一个母亲最好的安慰。医生有些手忙脚乱,接生出来一个,马上等待第二个。第二个小家伙比第一个顺利,脑袋探出来后,身子都滑出来了,还吐着水泡,哭都不屑哭。医生赶紧倒提起来拍屁股,才有了那么不紧不慢的一声“哇”,然后又不作声了。
安娜用最后的力气担心,老二不是个哑巴吧?
当护士把两个小脸红红皱皱的,眼睛都没睁开的婴儿,包裹好,放在戴宗山左右臂弯里,戴宗山有点吓一跳,原来自己日思夜想的两个宝贝千金是这个样子,所有想象都偏了,这就是两个无法想象的极宝贵的肉团子。
两个宝宝的到来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快乐,连沉淀在眼睛里的阴郁都一扫而光。
安娜的月子过得格外顺遂,吴妈一个人不够用了,还另请了两个带孩子极有经验的保姆。
安娜按医生规划的时间表,开始恢复身体。两小宝贝也一天一个样,眼睛睁开了,皱皱的小脸也长开了,但除了吃就是睡,并不会与人互动;除了可爱,甚至谈不上好看。
保姆都说:“孩子刚出生就这样,一个月后就好看了,五六个月会对人咧嘴笑了,是最可爱的时候。”
安娜有时看着俩孩子的小脸,犯了愁,“发现她俩长得既不像我,也不太像你,像谁呀?”
孩子爹像受冒犯了,完全不同意,“像我。吴妈说再长长,会越来越像我!”
安娜更愁了,“两个女孩子都像爹,也不好看啊。”
“也像你啊,像你好看!”戴宗山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俩宝贝,粉雕玉琢的,一天一个样儿的光彩夺目,竟然亲妈说不好看。这都是什么后妈眼神!岂有此理!
安娜也感觉到了戴宗山的开心,脸上笑容多了,声音也洪亮了,动不动就从他的办公室里跑出来看看俩宝贝,与以前低落时相比,宛如新生。
而且这个男人很护犊子,别人只能说孩子好、好看、可爱,说不好听的,他会翻脸,瞬间会变得无比矫情。
打破禁忌的只能是安娜,获得了可以胡说八道的权力:
“头发这么稀落,以后会不会长一头小黄毛呀?”
“这么流口水,会不会流到十八岁?”
“这小胖腿,我怕以后会只长肉不长个头呀!”
听得孩子爹如坐针毡,只能回她,“和你小时候一样。”
“你见过我小时候?”
男人只能撒谎,“见过,很可爱。越来越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