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新柳+番外(125)
老皇帝脸上却浮现出笑容,曾经也是将泠国从腐化朽烂中拯救出来的中兴之主,到了晚年,被儿子赶下皇位,还要承受冷嘲热讽,却似乎没有一丝悲愤不满。
谁是他的妻儿,他的妻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而他们的儿子已长成了杀伐决断的君主。
“浥儿,”老皇帝开口叫他的名字,像是一位父亲呼唤儿子那样,只不过语气有些生疏。
自楚元浥的生母华蕤皇后连素秋死后,这对父子就再也没有像父子一样相处过,他们的关系甚至不如普通的君臣。
楚元浥的眉头已因为这突然而至的称呼皱起,老皇帝则无所觉的继续道,“好好治理泠国吧!”
一句没头没尾的嘱咐后,老皇帝在老宫人的搀扶下走进鸣廊殿,脚步格外的沉重,背影格外的苍老。
楚元浥起身,背对着鸣廊殿,眼中一池寒冰,“你后悔过吗?”后悔因为猜忌而使他母亲远离皇宫,远走军中,后悔因为防备而使他母亲斩断信任,最终被孙氏设计致死。
老皇帝的脚步一顿,过了良久,才回答他,“浥儿,悔恨无用。”
楚元浥冷笑一声,“是吗?”因为悔恨无用,所以才在他母亲死后不久,就将他丢到宫外自生自灭,近二十年不闻不问。
他积压了多年的怨恨在顷刻间陡盛,又在陡盛之后陡消,从这一刻开始,老皇帝于他才是真的不再有任何意义。
望着楚元浥干脆离开的身影,老皇帝身旁的老宫人忍不住劝自己跟随了几十年的主子,“您何必呢,不如都告诉小主子,也许……”
老皇帝挥挥手打断宫人的话,“长惠,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能追上她吗?”他的声音像是梦呓,迷惘而不真实。
名叫长惠的老宫人想到已故去多年的华蕤皇后,即使不确定答案,还是试着宽慰自己的主子,“能的,公主她会等着您。”
夕阳消逝,暮色四合,老皇帝回头看着殿外枯败的四季枫,陷入了长久的追忆之中。
那一年,在红枫如火的苗疆百忌林,她答应他的提议时笑的恣意,“你要我跟你去泠国,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你说,”他少年老成,第一次表现得那么急迫。
“你也知道,我原本并不打算一辈子待在百忌林里当个落魄的苗疆公主,在你出现之前,我有自己的抱负,可你出现了,我又拒绝不了你,只好跟你走了。我要你承诺的是,第一信我,第二忠于我,第三,不能将我困于一隅之地。”
“好,”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答应的干脆利落。
她跟他回了泠国,陪着他一路历经风雨,走到最高的位置。他们信任彼此,忠于彼此,直到他率先背弃承诺。他在高位上坐的太稳太顺,以至于不复少年时的志气与胆气,他也开始因为妻子的异国公主身份而心生猜忌,在被她看破心思后,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顺水推舟,他纳娶了新人分割后宫的权力。他甚至还试图斩断她与前朝的所有联系,将她困在后宫一隅,他成了与承诺完全相背的人,她也终于对他失望透顶,远走军中。
在她远走时,他都没觉得自己有任何做错的地方,他甚至以为,只要他们的孩子还在他身边,她总有一天会乖乖回来。在他被愤怒冲昏头时,早有人设计好了一切,他们表面上假传赐死的圣旨,暗地里用孩子的命威胁她,孩子的命和她的命只能二选一,她早已对他不抱任何希望,那些人让她自戕,她便拔剑自戕。
当他后来查清一切时,总是不停的想,她究竟对他失望到什么程度,才会相信那些人的话,在她生命的最后那一刻,她究竟是觉得他护不住他们的孩子,还是觉得他会因为她的存在主动伤害他们的孩子。
他从来不敢去猜答案,他怕那个答案出来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勇气去见她。
“长惠,我宁愿她一直恨着我。”在凄清孤寂的鸣廊殿深处,他的声音显得格外的孤独。
恨,也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好。
大皇子府,听风水榭。
仍穿着吉日喜服坐在屋中的赵元静听到门外的脚步声,缓缓抬起了头,她的喜服上还沾着一些血污,她的发鬓也有些微的散乱,可她的神态仍然端庄,仪姿也依旧高雅。
只是,细看她的眉目,就会发现她眼底暗涌的情绪。
“为什么?”她才一开口,就泄露了心底的不平之气。她和楚元浥已经拜过堂,虽然出现了乱党行刺之事,但是如今乱党已平,楚元浥继承大统,她本该入主后宫。可她被抛在这听风水榭已好几日,她是聪明人,知道这一切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