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91)
“你不用去了。”陆长寅道,“她们过几日就会放出来,府衙里有我的人,她们不会受苦。”
阮呦愣了一下,却还是不放心,想亲自去看看娘她们怎么样了。
“你去了府衙也见不了她们,阮雲拜了山长为师,成了他的亲传弟子,你父母的案子有人会去调查,很快就能破案。”陆长寅见阮呦担心,将实情告诉她。
阮呦微愣,有些吃惊,“可是山长不是没有实权吗?他能插手这些事?对方是平南侯府世子。”
阮呦平日和谢娉婷谈论过的官场的事,虽说都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但山长的事,她听谢娉婷有提过,也就记住了。
陆长寅淡抿唇,没有告诉她阮雲拜入山长需要牺牲些什么。
阮雲的恩师是林氏一族,而山长是左党嫡系一脉,阮雲拜山长为师,成为亲传弟子的意义很重大。这与国子监里普通的师生关系不同。阮雲会因此背上叛师叛道,依附权势的骂名,他的前途一生都会和左党牵扯在一起。
阮雲不会希望她去揣摩这些朝政之事,他也不希望她被这些事扰心。
“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出去。”陆长寅将纸片揉了揉,修长的手指根根合拢,片刻后摊开时成了一团碎片。
阮呦明白他的意思。
那些陷害阮家的人,一是为了阮家食肆的食谱,二是因为她。
想起在衙门见到的程方南,阮呦的脸色忽然煞白。
陆长寅瞥见她惨白的脸,以为是自己语气太重,声音放轻下来,带着点哄人的意味,“这段时间忍一忍,等过些日子,他们就跳不起来了。”
阮呦咬着唇摇头,额头冒出冷汗来,“我、我昨日在府衙遇见一个人。”
陆长寅能感受到阮呦的害怕,察觉出不对劲,他蹙起长眉,声音沉沉,“什么人?”
“一个本该被我杀了的人。”阮呦垂下眼帘,恐惧弥漫心头,削廋的肩膀抑制不住地轻颤着,“逃荒的时候,他被我杀了,我亲手将刀刺进他的胸口——”
“他当时……是死了的………”
“可是他活了——我又看见他了——”
她抬起眸,满目惊恐茫然,眼睫沾着泪珠。
“阿奴哥哥,”她松开咬得殷红的唇,指节泛白,声音哽咽,“我想杀了他。”
她不想杀人,可是她害怕程方南。
她看见他就怕。
怕的要死。
逃荒的时候他几次想强暴她,她差一点点,差一点点就真的失身了。这么多年,她日夜梦魇,睡不好觉。
只要一回想起,她就怕得要死,没有人知道那个时候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绝望。
陆长寅看着惊恐的阮呦,心底泛疼,记忆如潮水涌上来,他记起她说的是谁了。
“呦呦。”胸口有些窒息的疼,他捏紧拳头,喉咙干涩。
“他想让我做外室,还说,还说如果我不服侍他,就会被人转手相送,沦为玩物,”阮呦垂着头,木木呆呆的,“说我会被其它男人玩死——”
泪珠顺着下巴低落,她抬起头,杏眸茫然无助,“阿奴哥哥,我是不是祸害,为什么就要被人这样践踏侮辱。”
“我是不是要把脸毁了才不会被人这样惦记,才不会给娘他们带来灾祸……”
如果不是她,娘她们也不会被关进府衙受罪。
“呦呦,别说了,别说了……”陆长寅声音沙哑,再也克制不住,伸手将她搂进怀里,用劲地按着,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他心疼了。
他抬手用宽厚的大掌轻轻拍着那张瘦薄的背,下巴抵在她鸦青色的秀发上,紧紧克制着呼吸。
阮呦的耳边响起他冰凉却狠戾的声音:
“我会帮你。”
杀了他。
所有欺负她的人都不能活。
阮呦哽咽着,这些天提心吊胆,片刻都不安稳,此刻便爆发出来,后来哭累了,直接睡了过去。
陆长寅搂着她娇软的身子,鼻尖尽是她身上的馨香,低眸看着哭得昏睡过去的小人儿,眼眶脸颊鼻尖都是红红的,委屈巴巴又可怜。
他抱着她,狭长的眸盯着她看,低低叹了口气,眉眼间狭着无奈。
明明说好的,不能再和她有什么纠缠。
可他舍不得。
断得一干二净是不可能了,他做不到,也不想做。
他就守着她,护她一生平安。
就做个大哥哥,只是哥哥。
—
日头渐渐大,天从蒙蒙亮到透亮,阮呦的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她怯怯地喊了声,“阿奴哥哥。”
陆长寅“嗯”了一声,阮呦的杏眸亮一瞬,如盛满璀璨的星光,鼻尖却忽然酸起来,又伸手抱着他小声地呜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