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春刀与绣花针(89)
知道她还在怄气,他也不勉强,只稍稍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感觉到枕头地下压着什么东西,露了一角出来。
他有些抬手费力扯出来,看清楚那单薄的绣着海棠花的物件是什么,刚刚有所缓解的喉咙又如同火烧一般。
烧得陆长寅眼睛都红了。
—
灶房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烧着,炉子里渐渐有药香飘出来,灶膛中炙热的温度将阮呦的双颊烤得粉红,狭小的空间温度太高,很快她的鬓角渗出浅浅的密汗,浸湿的碎发贴在额际。
阮呦轻抿着唇看着火,杏眸被雾气染上氤氲,她看着跳动的橙色火苗定定发神,脑袋里乱糟糟的。
等炉子冒出一声尖锐的气流响声,她才回过神,用厚麻布巾包着耳提,将药罐子端开。又将铁锅里烧开的水都舀进木桶里,打了冷水混合,伸进手指试了试温度。
反复调着温度,等水温刚刚好,她才费力地将木桶挪进屋子。
阮呦一推开门就对上那双黝黑的眼睛,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敛去平日的冷漠薄情,那眸中狭着一丝可怜,像讨食的元宝一样。
阮呦垂下眼帘,躲避他的目光。
“陆大人,水都打好了,先净身吧。”阮呦将木桶和毛巾拎到床前,转身离开,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
手心的温度烫得惊人。
阮呦心中微酸,停住脚步,没有回头。
身后响起虚弱的声音,声音闷闷的,隐约有一丝委屈,“呦呦,我差一点就死了。”
阮呦身形微顿。
他在撒娇示弱。
阮呦震惊地回过头,陆长寅的眸半阖着,他舔了舔唇瓣,喉咙沙哑,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出格的话。
他其实想说,快死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她。
快死的时候,他有些后悔将她推开了。
可是不能说。
阮呦心尖颤栗,朱唇哆嗦一下,声音却仍旧疏离冷淡,“大人还是叫我阮呦吧。”大抵重伤的人都会收敛浑身的尖刺,变得异常脆弱,所以他才会在自己面前说这样的话。
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她也不能自作多情。
阮呦收敛心神,思及他此刻负伤行动不变,她叹了口气回来,“我帮大人净身,大人不必担心我再缠上你,今日只是为了答谢大人帮我照顾娘亲她们恩情。”
陆长寅心尖像被人刺了一针,莫名地疼,半晌,他只能勉强“嗯”一声。
后背的衣裳被剪开,露出男人精壮的背。大大小小无数个的伤口暴露在眼前,爬满身躯,有些愈合了,留下蜿蜒曲折如同蜈蚣一样的痕迹,有些伤口还在结痂,新的伤深入见骨。
刀伤箭伤,野兽的爪印,都在这里留下痕迹。
阮呦抿着唇,盯着他左后胸的那一处箭伤,那一处是心脏的位置,她以前给他上过药,这里以前没有的。
阮呦拧干帕子,手轻颤着擦拭他的背,听见他闷哼一声,眼泪再也憋不住,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落下来,砸在男人的背上。
陆长寅头皮到脊梁都麻了一下。
“为什么?”她压制着哭声问他,“大人这样真的值得吗。”
那些荣华富贵权势名利当真如此重要吗?重要到连性命都不顾了。
做陆大人当真比做阿奴好吗?
她不懂。
陆长寅淡抿着唇没有说话。
阮呦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早已结痂的伤痕,肌肤相亲,全然不知道陆长寅此刻有多煎熬。他情不自禁地僵直身子,被她手指触碰过的地方一点点变得滚烫,皮肤泛起红来。
身后的人捂住嘴小声地啜泣着,声音软软怯怯的,挠乱了陆长寅的心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陆长寅叹了口气,阖上眼,掩住眸中惊人的暗色。
他受不住她哭声。
阮呦擦干泪一点一点地替他清理伤口,将血洗干净,一桶水顷刻间被染成了红色,等到最后,她才将金枪药涂抹在伤口。
后背触感柔软,伤口一点点发烫,甚至压过伤口的疼。
“呦呦。”陆长寅受不住,唤了她一声,他的声音沙哑得吓人,漆黑的眸染上浓浓的情欲。
对上的却是干净澄澈的杏眸,她似茫然一瞬,眉头轻蹙一下,抹掉眼泪,忙起身去端了一杯水过来。
阮呦将水递到他的嘴边,声音轻软,“大人是想喝水吗?”
陆长宴耳尖微动,喉结滚了滚,目光挪到阮呦的唇,因为咬过正泛着血色,水灵灵的,很诱人。
他眸色暗了暗。
他想喝的不是这个水——
“大人?”
陆长寅愣了一下,回过神,他暗骂一声,有些不忍直视自己起如此龌蹉的念头,阖上眼埋下头。
他定然是被手下的人带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