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宴(16)
他又将手重重地拍在移门上,模拟女人拖着尾音的闷哼,显出无尽的旖旎来。
这下不管有没有做什么,都已经在做什么了。舒意听得脊背一麻,耳根发烫。
就在这时,外头也传来碰撞声。
祝秋宴拉开门,舒意跟着他追到走廊尽头,只见车厢与车厢之间的挡门在晃动,火车在晃动,风也在晃动。宛若悬疑电影里杀人的桥段,这些晃动在车壁上留下一节节斑驳的影子,却始终不见真实的存在。
舒意声音沙哑:“是那个人吗?”
祝秋宴说:“走得太快了,不确定。不过之前边检时,我的兄弟试探过那家伙的身手,很厉害,一般人不是他的对手。”
舒意又想起那一闪而过的侧脸,轮廓线条硬朗,虽没有直接的眼神对视,但仅仅余光就已经非常凌厉了。她的胸口不住地起伏:“你看清他的正脸了吗?”
祝秋宴想起一句经典台词,含笑道:“他化成灰,七禅也认得出来。”
舒意紧张地浑身冒汗,却意外被逗笑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看狗血肥皂剧?她现在可以合理地怀疑,他之前说得那些漂亮话也是跟影视剧学的吗?
“你平时都干什么?”舒意忍不住问了句题外话。
祝秋宴不出所料地答道:“看电影。”说完,他又急急忙忙补充,“最好是黑白的。”
……
“小姐姐都不知道,你不在网上冲浪吗?”
“网上还可以冲浪?”
……
舒意暂时放弃了深入讨论,继续原来的话题:“谢谢你帮我试探他的身手,如果可以的话,明天我想找个机会看清他的正脸。”
祝秋宴沉吟了片刻,似乎已经在脑海中勾画捉鬼的蓝图,眼角收起一捧光,整个人没入铁轨的“噔噔”的行进中,显得深远起来。
舒意忽然发现,他有点可爱。
“七禅愿为小姐效劳。”
舒意应声:“我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你已经答谢我了。”
“我……是吗?”
“小姐每一丝笑意,都是对七禅最大的诚谢。”
舒意发现,他只要想说好听的话,就可以为自己制造合适的开场白。对付这种男人,她白得像一张纸,除了笑无法回馈任何心思。
祝秋宴将手放进睡衣口袋,姿态闲散地送她回硬卧车厢。舒意不想被朋友发现他们有过密的交往,卡在车厢相交处伸手挡住他。
祝秋宴是聪明人,小姐随便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就能揣摩出她的想法,此刻当然也一样。
旅途里认识还不到24小时的陌生男人,如果只是因为火车站扶了一把,锅炉旁接了杯水,车站外护送了一路,凭借着人见人爱的好人缘揭掉了坏人的帽子,这位小姐就和他进进出出,夜半相会,说出去可能人家只当是鬼故事吧?
可是只有他和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趟火车,这次出行的目的,这迎风招展的缅栀子,这一天一夜的魂不守舍……
祝秋宴把手伸出来,朝她递过去一个物件。舒意碰触到滚烫的余温,借着月色一看,是他的牡丹袖扣。
“小姐留着防身吧。”
祝秋宴向她示范袖扣的玄机,花瓣下沿有倒刺,两个花瓣相对一扣,还能射出一片绞着蛇纹的刀。
“小姐别看它细而薄,稍稍一使劲,就可以割断人头,所以得当心点使用。”
他说起这样的话,又是一副轻慢的姿态,好像杀个人对他而言真的不算什么。随身的袖扣,看着富贵骄矜,当真是每一个细节都淬炼到极致,哪怕割喉的刀片也要纹上蛇的红信,否则配不上这一刻的柔情似的。
可他又说:“实在无法不动手的时候,也请小姐离我的鸡蛋花远一些。”
舒意掌心托着袖扣,好像能看到它吃了血就盛放的样子,手微微地颤抖:“为什么?”
祝秋宴说:“小姐怎么忘了呢?我告诉过你的。”
——它怕血光。
既怕小姐裙下有瑕。
又怕尾随小姐的刺客,欲动杀戮。
祝秋宴真心感慨,唉,多少年了,没在K3上经历这样趣味横生的日夜,上一次好像是黄金大劫案前夕?那程子往来的旅客,小偷,罪犯,贩货商人,离家出走的美丽小姐,图谋不轨的下流胚子……形形色色的社会人士,都在这一条绿色铁皮的过道里相遇了。
真是惊险又刺激。
祝秋宴怕惊着面前的小姐,寻思着说些安慰的话语,可带着刺的温情,不管怎么说,到了嘴边似乎都要变个味道。
“小姐为何从不看七禅的眼睛?”
舒意盯着脚下的阴影,反反复复回想他先前说过的所有的话,什么当心点,怕血光,此刻来看分明都别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