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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图(33)

耳边听得环佩轻声,回廊远端,款款行来的,是商昭仪。

见商昭仪神色沉吟,想是有话与皇后说,青蝉屈身行了礼,便要回避。

却不待宫人们退下,商昭仪立在皇后身侧,低声道,“殿下,方才来人禀报,囚在暗室里的刺客,像是熬不住了。”

皇后略侧首,扬了扬眉。

商昭仪道,“刺客受了大刑,穿了琵琶骨,已有些日子不能进食,是守卫强灌的米浆续命,如今似乎熬不下去了。”

“审完了么?”

“皇上亲自审过,还没有处置的旨意。”

“既没有旨意,要死也由不得他。”皇后神容冷淡,眉睫似凝着一层霜气。

“是,人已经从囚室移了出来,妾这就请太医去瞧瞧。”

皇后颔首,缓缓道,“才上这点刑,就熬不住了,裴令婉的人也不见得硬气。”

商昭仪道,“这刺客冒犯殿下,怎样的刑罚也不足抵消罪孽,早些审完签押,处死了干净。”

皇后淡淡道,“可惜那一手琴技。南朝旧曲,此间不易听到了。”

商昭仪似还欲说什么,皇后摇了摇头,已有倦怠之色。

青蝉一直不敢出声,此时觑见皇后神色,斗胆进言,“娘娘身子乏了,早些回寝宫歇着吧。”

皇后目光掠过来,青蝉恭谨低眉。

“倒不觉得乏。”皇后微微一笑,“云池殿后面那些梅花,也该开了……阿妤,还记得当初,昭阳宫里的梅花开时,你与我琴笛相合,他……皇上,竟因曲成痴,长饮而醉。”

商昭仪垂首微笑,“妾身已久不按笛,不知殿下的琴弦可曾旧了?”

皇后一笑,“青蝉,取琴来。”

“是。”青蝉屈身应了。

“青蝉有耳福,终于得闻皇后的琴音。”商昭仪莞尔。

“你知音律么?”皇后也温言问。

青蝉一时有些受宠若惊,耳后发热,从未见皇后如此亲善,不知该惶恐还是感激才好,“回禀娘娘,奴婢不会操琴,只粗通琵琶。”

“琵琶也别有风韵,很好。”皇后点头赞许。

青蝉忙要屈身跪谢,被商昭仪轻轻一拂止住。

“总是这么怯生生的,教人怜惜。”商昭仪笑看着青蝉,温煦道,“去取琴吧。”

见她亭亭趋步,行得远了,左右侍女都在十步之外,商妤方与昀凰相视一笑。

商妤叹口气,“抓人的猫儿,若好食好饭的养久些,不知会不会记恩。”

“不会。”昀凰淡淡道,“即便记恩,也只记一个主子的恩。”

“那便只好将齿爪尽早剪去。”商妤摇头。

阑干外,层云低合,青灰的天色更暗了些,风里寒意带了潮气。

雪,就要下起来了。

昀凰的神色也寥寥的黯了下来。

她的心事,也只在商妤面前,才不遮掩。

皇上不辞而别,仍没有音信。

皇后此时想起旧日昭阳宫中看雪赏梅的光景,只怕念的不是那一曲琴笛相合,而是那个因曲成痴的人。

商妤心中也是滋味莫辩,不能说穿,不忍相劝,只能陪她,再将旧曲相合。

良久,昀凰眼望远方天际,低叹,“苦了离光,连让他一死解脱,我也办不到。”

商妤也恻然。

昀凰喃喃道,“不知他真名叫什么,我记得那剑,那是……先帝……先帝他……命名匠公孙所铸八剑之一,这一柄叫作离光,窄如兰叶,离鞘如飞光。八剑中,有帝王之剑,君子之剑,虎贲之剑……他说,唯独这离光,是刺客的剑。他将剑赐给这个人时,不知可曾料到,日后这剑会刺进谁的身子。”

昀凰的笑,如一朵优昙,在夜里缓缓的,幽幽的,绽开来。

她的手,抚上胸口,轻合在那一剑刺下的地方。

一样的地方。

一样的伤。

商妤垂了眼,不忍看昀凰的笑容,“既然先皇如此信重这人,将他遣入北齐,也是为着守护殿下。”

昀凰的笑容凝在了眼底霜色里,尽成凄冷苦涩,“宫中有的是能人异士,他偏要送来这样一个,果真是白骨黄泉也不放过么……他可以负我,我不可负他,走得再远,也要携上他的影子。”

那个再也唤不出的名字——少桓,少桓,你是疯魔了,你与我都早已疯魔了。

昀凰合上眼,一声长笑。

这声笑,凄然回旋心间,令商妤语窒心悸。

昔年南秦栖梧宫里,是有过怎样刻骨缠绵的爱恨。

先帝,到底是怎样的心思,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于朝野,他是英年早逝的一代中兴明主。

于昀凰,他是一个疯魔了的,绝望的,毁诺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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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沈觉入齐之后,便将护卫门人遣出,各自潜藏,安插了诸多耳目在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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