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鹿+番外(37)
我握着拳,咬紧牙关,看了他半晌,无声地退了出去。
这搞不好是我唯一的机会了,如今情浅,走得久了,或许还是能忘的。
景晏看着我的行李——五根金条,十枚金叶子,一套换洗衣服,和两条新买的口脂。
景晏叹了一口气,似乎想摸摸我,却又不敢碰我。
「走吧,元元,我们都不矫情,今生……不再见了。」
踏出这道门,要再听到他的消息,恐怕那时,他不是皇帝,就是死囚。
我看着他,不说话,沉默地接过包袱,头也不回地潜入了夜里。
其实我有很多话想问。
我走了,他要如何昭告众人?又要如何应付皇上?
我走了,那些由我参与的棋,今后还怎么下?
我走了,他会爱上晚芍吗?
我走了,他会记得我吗?想起我,他会伤心吗?
可我不敢问,我不能直面这些答案,我是如此地渴望活下来,渴望自由,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夏夜闷热,我的脚步细碎,离大门还有几步之遥,他竟真的安排严锋在此接应。
我的心,从未如此鲜活、如此滚烫、如此疼痛。
耳边是风声呼啸,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在回头的路上夺路狂奔。
我跑得那样快,连命都不要,脑中是雷电轰鸣,只觉得血肉都被我甩在了身后,只有灵魂冲破桎梏,扯开浓重的夜幕,一路飞奔。
我只骗得了别人,我骗不了我自己。
撞开景晏房门的时候,他的刀锋离他自己只差分毫。
「你做什么?景晏,你好恶毒!你做这些事情想感动谁?你以为谁会记着你?你以为谁会念着你的好!?」
骂完这一句,我几乎跪在地上干呕,那些被我甩在身后的血肉,一点一点地追上了我。
「谁让你回来的?元元,你赶快走。」他推了我一把,「元元,本王最后为你安排这一桩事,你要领情。」
「谁领你的情!我走了,留你在这捅自己一刀吗?」
「非得如此,元元,非得如此,不然你走不远。」他握着我的手,一遍一遍轻拍我的背,「王府遭了刺客,本王遇刺,你也死了,晚芍不在,逃过一劫,这才说得过去。」
「元元,等你走了,就会有人从乱葬岗里抬来女尸,充你的样子,你不用怕。还记得本王告诉过你吗,肋下,这里,这里是不会死人的。」
「不准!我不准!」我后知后觉,这会儿才想起来哭,「刀又没长眼睛,万一、万一……」
我是不敢往下想,更不敢说了。
「元元,本王已不是第一次诈死逃生,手下有准。」他温温柔柔地擦去我的眼泪,对我说,「走吧,元元,本王欺负了你这么久,临到最后,想让你赢一次。」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元元,你要听话!」他板起脸来说我,「本王不是讨厌你才赶你走,是、是喜欢你,才放你走。」
他终于还是松了口。
我与他频频试探、乐此不疲的这件事,终于还是他,先松了口。
他说得对,应当是我赢了,我该觉得畅快,怎么会这么疼?怎么会这么疼呢?
「喜欢我为何要放我走?你教过我的,喜欢一个人,是立即想与他在一起,一时半刻都等不得。你说,为何你喜欢我,却要放我走?」我扑在他怀里痛哭,紧紧按着他握刀的那只手。
他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轻轻地说:「傻子,我怕我自作多情,我怕你不喜欢我。」
破晓。
「天亮了,这会儿走也走不成了。」景晏抱着我,梳理我的头发,忽然又问,「元元,你就不怕这也是戏?」
「不知道,昨晚不该吃那么多的,不要命地跑了一阵子,这会儿又哭得想吐。」我把头靠在他身上,轻声说。
怎么会不怕呢?我当然会怕,我当然也想过,这一切可能都是他以退为进的一步棋。
可我也怕这不是戏,我怕我这一走,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元元,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抱着我,缓缓地拍抚,「本王还想等中秋,带你去看花灯,去年中秋我们是怎么过的?」
「去年啊……去年中秋,我还跪在地上求你救命呢。」
「新年,新年我们去看烟火。新年时我们在做什么?」
「新年……你挨了皇帝的打,我在跪祠堂。」我说完把自己都给逗笑了,「这日子过的,真是哈哈苦,苦哈哈。」
「这么一想,本王也好久不曾过过像样的节日了。」
「景晏,」我轻轻叫了他一声,「我是不会把自己绑在你身边的,可我也不能留你独自在这苦海沉沦。等你、等陪你到了安全的地方,到那时候,我会再向你讨,我会再向你讨,我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