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姐清荷(54)
大半日没有吃饭的清荷带着同样饥饿的忍冬,连敲好几户的大门,才找到一家愿意卖他们点吃食的人家。
别的人家有钱不挣,倒不是看不上那点银子,怕的是兵荒马乱,莫名上门的陌生人。尤其其中一人还带着伤,显然和人械斗过。改日他们一走,仇家寻到自己门上,岂非糟糕透顶?故而宁可不赚钱,也不想惹这麻烦。
好不容易寻到这郑大嫂家,却是个难得的,一等一的良善之恩。不但生火开灶,给两人熬了一锅,此时对他们来说不亚于山珍海味的小米粥,还死活不肯收钱。
只说见到他们姐弟俩,就像看见自己一双儿女长大后的模样。
要说郑大嫂也是个可怜人,丈夫被抓了壮丁,说是去戍卫洛阳,一走就是三年,如今朝廷都变了几变,丈夫愣是没有半点消息。
“我估摸着他早死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刚开始每月还盼着有信,现在我是不抱希望了,只要我这两个孩子能有饭吃,能平安无事便好。”郑大嫂又打开了话匣子。
郑大嫂自豪道:“好在我略通医术,平日给四乡八邻的看看病日子倒也过得去。”
清荷赞道:“阿弟吃了大嫂配的草药,喝了粥后睡的很是安稳,比昨夜确实好了不少。大嫂心底又好,肯让我们落脚休息,称得上是仁心仁术。”
说话间,本来在外玩耍的姐弟俩也进了门,姐姐半夏看上去有九十岁,弟弟淡竹大概五六岁年纪,姐弟俩长得很是可爱,虽然彼此间吵吵闹闹,但对待客人都很有礼貌,显然郑大嫂家教很好。
姐弟俩进门后,先分别给清荷打了个招呼,弟弟淡竹才急急比划道:“娘,我们看见个浑身是血的怪人躺在小溪那边,身边还有一柄刀,这么长,看着好吓人!”
姐姐半夏也在一旁点头道:“那刀上也全都是血!不过倒是很好看,刀柄上刻着有一朵荷花,荷花花蕊还镶着一块碧玉呢。”
话音刚落,那边的清荷忽然起身,紧张道:“镶着碧玉的荷花?能带我去瞧瞧吗?”
裴九当年正是看中宝刀普渡,刀柄上别出心裁的荷花一朵,才死皮赖脸,加没日没夜的勤学苦练从李慕那里讨到手。
宝刀到手,裴九爱不释手,每日可以不吃饭,但定要对着刀柄上的荷花说几句肉麻的情话。
为此新曲和新词没少起哄。
如今普渡即现,那血人十有八九便是裴九。
事不宜迟,清荷连忙跟着姐弟俩往溪边去,郑大嫂推着辆板车,也跟在后面。
郑何庄紧挨大山,是故气温尚低,溪水尚未消融不说,溪旁还铺着一层皑皑白雪,打眼一看还是冬日景色。
远远的就看到白雪之上,躺着一人,那人身下一片惨烈之红,在茫茫雪地中更显刺目。
清荷大惊,本来无比快速的步子,又因这满目的红而稍显踉跄。
这几十步,走出了近乡情更怯的矛盾与纠结。
血人面上是干涸的血迹和才飘落的白雪,面目被遮挡的已不可辨,但清荷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裴九。
“裴九”,清荷声音有些颤抖,裴九生死不明,她颇有些六神无主。
清荷虽然没回应过裴九对自己的爱意,但他在她心中的地位,和新曲、新词无异,甚至她有时可以依赖、依靠裴九,却没法在弟妹面前脆弱。
裴九算得上陪她披荆斩棘的战友,一路陪伴的家人。
郑大嫂此时也推车赶到,她蹲下摸了摸裴九身子,还算温热,又替他搭了脉,半响,松了口气,吩咐道:“还有脉搏,就是有些弱。我检查下他的伤口,你多叫他几声试试。”
清荷点点头,语气带了呜咽,唤道:“裴九!裴九!快醒醒!”
任凭清荷如何呼唤,裴九依旧一动不动,郑大嫂道:“和他说话,捡平时他最在意的说。”
清荷急道:“裴九,我是清荷,是清荷呀!”
又道:“快醒醒!咱们说好的还要一起去洛阳,洛阳还未到你可不能抛下我们!你还说要帮我报仇,要做大将军,裴九你说话不算数!”
清荷语气严厉,却是催人心肝。
“裴九!裴九!”清荷双眼通红,一滴热泪随着眼眶滑落,慢慢滴在了裴九脸上。
生活让清荷的性格变了许多,从前她虽然性子冷,但总算还是有嬉笑怒骂,有顽皮的时候。
现在的清荷鲜有开怀大笑,少有伤心欲绝,大部分情况下,她冷清淡漠,抽离而自制。
如今裴九血淋淋的躺在自己面前,却不自觉地落了泪。
裴九似有所感,动了动眼珠,片刻间,一道虚弱却幸福的声音响起:“傻清荷,哭什么”。
清荷愣愣的看着裴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