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99)
自从她上任兵马司之后,和风家夫妇来往便少了许多。
可她并没忘记他们曾对自己的好,戚如珪不是个能说漂亮话的,这点她很像临泉,只把好藏在心里。
戚如珪坐在堂前候了半刻钟,才见温澜姗姗入门。有些日子没见,她更显知性了,只着一身浅紫色常服,插两根镏金钗子,像朵紫藤,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温澜的美不似风二那般清冷,也不似花贵人那般娇艳,她的美,像素茶,有后味儿,须得慢品,方见真章。
温澜见着了戚二,摸了摸她的肩膀,心疼道:“你本就瘦,有些日子没见,怎么看着更瘦了?”
戚如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咬唇说:“兵马司操劳惯了,跟一群爷们儿混在一起,比不上温嫂嫂保养得这样精细。”
“我哪里精细,都是念柏隔三差五要我对自己好些。”温澜一提到丈夫,神色不由得怅惘了几分,她聚着眉,低声道:“念柏回蔺都还没半年呢,出了夏,要去蕃南了。”
“蕃南?”戚如珪放下喝到一半的茶,“蕃南不是有顾老将军和他那两个儿子吗?风大哥去那儿做什么?”
“我是个妇人,也不懂男人堆里的事。”温澜捂住隐痛的胸口,开口觉着艰难:“听说从去年初冬起,蕃南就有些不太平。顾老将军回京路上,还在六郡的地盘上遇着了流寇。在蔺都也没待几天,便匆匆回去了。这太平天都是一点一点击溃的,现在看着满蔺都和乐安详,不知哪一天,边境的战火就烧了进来。”
“戚妹妹,你在朝中走动,难道没听到一点儿风声吗?”温澜的声音像清池水,听着让人舒服。
戚如珪正经想了想,摇头说:“没有。如今大家忙着窝里斗,太后和皇帝咬得不可开交。我瞧下头也是热热闹闹的,学着主子们勾心斗角,有模有样。”
“哎……这是命……”温澜站起身,替自个儿倒了杯茶:“不说朝堂,即便是我这小小内宅,上到夫人小姐,下到丫鬟婆子,每个人都在较量。有时我在想,若真有那么一天,战火烧进了蔺都城,这些人面对着生离死别,是否还会和现在一样……一样冥顽不灵……一样无可救药……”
戚如珪勾起一笑,猛地起身,行礼道:“素闻温姐姐博学多才,早年也是蔺都有名有姓的才女,不料出阁多年,还这般心怀大义,实在让晚辈佩服。”
这不是客套话,是戚如珪发自内心的敬服。早年怀德帝亲赐“博雅”二字与温澜,便是赞其博才清逸、典则俊雅。
大辽风云百年,英杰不计其数,而在这其中,她算是为数不多能与那群男人相提并论的女人。
只是后来,她嫁作人妇,才名渐渐稀淡,化成市井烟火,隐没在这重重叠叠的深宅大院中。
温澜柔情道:“我深居府阁,心满意足,有念柏一人相守,今生无憾。”
其实戚二怎会不知,她于心底多少有些不甘。温澜注定不是一个安坐帘后的凡俗之女,只不过为着对风大哥的爱,她才能如此心甘情愿,做好她的“风夫人”。
戚如珪说:“要下雨了呢。”
温澜笑了笑,拧着帕子道:“早该下了。”
………………
戚女出风府时,温澜亲送到门前。她每次从风家走,温澜都塞给她一堆吃的用的。
戚如珪百般推诿,还是拒绝不了她的热情,只能受着她的好,想着有空找机会报答回去。
十数位丫鬟仆人们捧着大盒小盒的东西往戚宅走,戚如珪看着这阵仗,羞得满脸通红。温澜笑说,“这都是该有的东西,一个人在蔺都,好好照顾着自己。”
戚如珪点点头,拉着温澜的手说:“温嫂嫂也是,以后风大哥不在,还有我呢!嫂嫂若是不嫌弃我粗笨,就把我当妹妹吧,我一定保护好姐姐!”
温澜抚了抚她的脸,为她披上外袍,面色欣慰道:“你不已经是了吗?”
戚如珪心间一暖,按了按她的手,起身上了马。她三步一回头看着温澜,想到自己那个尚未见过面的母亲,如果她还在,一定……一定和温姐姐一样好吧?
戚如珪慢悠悠地往家晃,一时没注意,出了东四街撞上了另一匹马。她只听得前头马儿一阵狂嘶,像是受了大惊。
戚二忙下马来看。
“戚家姐姐,我又来啦!”
对面马上突然翻下个劲装少年,束发高昂,气宇不凡。戚如珪扫了一眼,露出一脸无奈,不情不愿地别过身去。
又是顾行知。
戚如珪抚着受惊的马儿,恹恹地说:“怎么哪哪儿都有你?”
顾行知嚷声道:“是你撞上我的!你怎么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