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咬狗(17)
“老身明白了,你是因为他才决意入蔺都的,对吗?”老翁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说:“你们这些官场风云我不懂,我只知道,人活着就为那一口气。既然你有那一口气咽不下,就放手去做吧,蔺都也好,刀山火海也罢,等你咽下了那口气,你此生也就无悔了。”
“恩公懂我。”戚如海满眼精光,“所以还请恩公帮忙!”
“我儿战死时,我还没来得及去官府销籍。本想留个纪念,现在想想,可能老天冥冥之中就安排好了一切。”
老翁颤颤巍巍地走到角落里,从一个木盒子里拿出一沓加盖官印的黄纸,不舍道:“我儿名叫裴云,恒德二十三年生,应该与你差不了几岁。他从小跟我长在这蛮荒之地,底子干净,用来做新身份最合适不过。”
“恩公……”戚如海一时语塞:“这让我如何承受?”
“没什么承受不承受的。”老翁将黄纸一张张理好,笑着说:“话说起来,我还怕你嫌弃呢。老身无能,给不了他贵籍,所以只能委屈官爷,披个“贱民”身份入京。”
见戚如海一脸推辞,老翁又道:“燕北每年年关之际都会从贱籍百姓里征用军隶,在上前线前,都会送到蔺都训练个一年半载。时下正逢征收之际,你替了我儿的身份,就可以去蔺都了。”
“恩公这般待我,我不知该如何报答。”戚如海紧握着老翁的手,满脸诚挚。
“也不是仅仅为了你。”老翁收起笑,正经道:“也是为了阿云。”
“他自小就嚷嚷着要去蔺都看看,听说那里是大辽最繁华的地方。后来参了军,如愿以偿地去了,写信告诉我说,高兴得好几天都没睡觉。只是没想到啊,那是他第一次去,也是最后一次,他大概再也看不到蔺都的风光了,再也看不到了……”
老翁说至伤心处,不禁掉起了眼泪。
“去,一定要去,代阿云好好去看看蔺都。”老翁望着戚如海的双眼,铿锵道:“往后你就是裴云。”
……………………
顾行知醒来时,见衡王正在一旁用茶。看左靖的眼色,他应该等了许久。
外面风雪已停,偶有几声莺雀呢喃。顾行知晃了晃脑袋,慢吞吞地滑下了床。
“你醒啦?”衡王放下茶盏,柔声道:“醒了就好,我们说点正事。”
顾行知闻罢,连脸也顾不上洗,只仰头灌了大碗姜汤,坐到了对面。
“你看看你,怎么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衡王将倒好的茶递给他,慢条斯理道:“也没见你喝多少啊?”
“酒不醉人人自醉,我这不是看你来了燕北,心里高兴嘛。”顾行知嬉皮笑脸着,全然意识不到衡王接下来要说什么。
“长晖,此次边沙十六营走水一事,本王可以不说什么,但回了蔺都,怀德帝那边你打算……”衡王抚着杯沿,目色沉静如水。
顾行知没心没肺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无论他怎么治我,我受着便是。”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衡王微微一笑:“我倒是替你想了个法子,就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去做。”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顾行知勾起了兴趣。
衡王看了眼左靖,确认四下没有旁人后,说:“新岁宴在即,届时宫中百官回流。往年新岁宴上,少不了歌舞曲艺。两年前本王陪驾察访江宁,怀德帝对当地一位天桥艺人赞不绝口,回宫之后更是多番提及,可惜数次遣人去寻,都未曾有何结果。”
“巧的是,他们没找到的人,被本王找到了。”衡王凑到顾行知眼前,眸色一沉,意味深远。
“你是说,让我在新岁宴上,献上此人,换求从轻发落的机会?”
衡王含笑不语。
“不可!”顾行知嗤鼻,一口回绝了他:“建寰兄知道,我最是讨厌这些献媚讨好的伎俩。我堂堂七尺男儿,敢作敢当,怀德帝要杀要剐,我随他便就是!”
衡王捧起茶杯,吹了口热气,不疾不徐地说:“你是敢作敢当,可未保别人也是。”
“建寰兄这是何意?”顾行知惘然。
“你还记得傅临春那小子吧?”
“记得,不就是那位除了溜须拍马、别的一概不懂的刑部侍郎吗?”顾行知牙有些痒,“我回蔺都不久,就跟他打了一架。这小畜牲仗着有风阁老庇护,敢对我甩脸色。我哐哐上去就是两巴掌,让他知道我顾行知不吃他这一套。”
“哈哈,看来你记得挺仔细。”衡王放下茶盏,理了理衣下摆,说:“我就说他怎么也在找那位杂耍艺人呢,既然你不要,万一回头被他请了去,受了赏,升了官,这侍郎成了尚书,以后可就高你一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