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也是可笑,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有一日也需要这样未雨绸缪的防备。
——
屋内陷入一片诡默的寂静中。
谁也没说话。
沈千盏收起餐盒,给季清和打电话。
大约半小时前,季清和给她发过一条微信,十分简短:“到海渡和救援队汇合了,准备出海。”
铃声响了一阵,没人接。
沈千盏怀疑是船声或者浪声太大,他没听见,索性作罢。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沈千盏回头,提醒:“门没关,推进来。”
她安排了几人去做事,为了方便进出,房间门一直虚掩着,并未关实。
生活制片应声而入:“盏姐,我联系上老陈的家属了。”话落,瞧见苏暂也在,打了声招呼,继续道:“我按剧务主任给的联系方式,联系上老陈的妻子,给她定了明天七点的机票,大概十点左右就能到了。”
沈千盏皱了皱眉,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消息:“老陈家里都有谁?”
“除了陈嫂,老陈还有两个女儿,一个今年刚上高一,另一个还在小学。听他同乡的小陈说,老陈父母健在,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沈千盏沉默了几秒,问:“陈嫂听到老陈……是什么反应?”
生活制片回忆了下,说:“通知陈嫂的是剧务主任,我问她身份信息,说给她买机票的时候,她都挺冷静的。”
“什么都没问?”
“问了。”生活制片顿了顿,说:“就问过去要多久,几点能到无锡。”
沈千盏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我知道了,明天你和剧务主任辛苦点,去机场把人接过来。态度谦和些,照顾着点她的情绪。”
生活制片应了声,见她没别的事情要吩咐,冲苏暂微微颔首,先离开了。
——
下午一点。
沈千盏给苏澜漪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剧组有场务意外身亡。
苏澜漪问了问处理方案,见沈千盏都安排妥当,没再过多关心,只交代了一句:“要是家属闹起来,尽量降低负面影响。你代表公司抚慰抚慰家属,以平息事情为主要目的,如果赔偿金他们不满意,我这边可以再添十万。”
她应该是在抽烟,短暂停顿了几秒,呼出一口气,问:“还有没有别的事?”
沈千盏想了想,公事公办:“没有,事情后续我会让乔昕写成报告发到你的邮箱。”
苏澜漪没接话,她笑了声,握着电话既不说话也没挂断。
良久,一根烟抽完,她才缓缓说道:“怎么一晚的功夫,你就跟我形同陌路了。”
沈千盏无意跟她缅怀过去,更无意再提起旧情,和她争论。
她的那颗心早在那天凌晨三点,泡入冰水中,碎成了粉末。
她不说话,苏澜漪自然明白了她的态度,自嘲地笑了声,很快挂了电话。
——
晚上七点时,沈千盏又给季清和打了个电话。
今天的夜晚来得格外缓慢,光是暗下来,便花了很久很久,像是天幕之上有人拉着幕黑的帘子,迟迟舍不得往下放。
她靠在窗边,听着耳边一声声的忙音,不厌其烦地反复拨打。渐渐心慌气短时,那端“咔”声过后,季清和的声音像浸润了海水般,散发着湿漉的潮气,清澈又松冷:“我在。”
沈千盏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电话接通了。
季清和站在船舱上,倚栏而望。
天色暗下来后,海上的可见度也逐渐降低。远处地平线上有茫茫一线深蓝色,像过渡天与海的交界。
但随着船上的探照灯打开,天际所剩无几的光线被彻底吞没,只余船只的照明在大海之中犹如发光的灯球,逐波而荡。
见她不说话,季清和换了只手拿手机,问她:“等急了?”
是有点,但她不承认:“不太放心你。”
“出海一会了,”季清和说:“伯父的手机还是联系不上,所以只能按伯母提供的航线慢慢找。晚上看不见,速度会更慢。”
不等沈千盏问,他把能想到的都先说了:“最迟十一点,能到伯父最后出现过的海岛上。”
“除了搜救船,无线电台也通知了周边的渔船帮忙留意。”他声音微低,混着海风的声音,向她保证:“今晚你睡前,不管有没有进展,我都打个电话告诉你。”
沈千盏问:“那……没信号呢?”
她本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又抓心挠肝地担心老沈的下落,希望被他反驳。
她今天忙了一天,具体在忙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时间碎片被琐碎的、繁杂的事情占得满满当当,连片刻都不得闲。
只有在很短很短的几秒钟内,她会不由自主地突然想起老沈,想起今早在电话里听到的沈母的颤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