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北秦军出现在望军亭东侧十几里的地方时,已是未时。就算连续挫了北秦军锐气,至此刻,他们仍有一万余众。
相差五倍的兵力。
驻守在望军亭城墙上的南楚军,个个神情肃然。遥遥望向前方,北秦军仿佛从天际滚落的大团乌云,压的这破败的小城摇摇欲坠。
残垣断壁上那些饱经风霜的刀痕,似乎还在诉说着过往在这里曾经历过的惨烈。
林玉致向周贵下达命令:“见机行事,保存实力,退守洪关。”
当然,这命令是偷偷下的。周贵没有问为什么便应了下来。
自他们抵达望军亭开始,彭远便一直率手下军士修建防御工事。终于在此时收到了成效。
北秦军两轮攻势过后,城墙依旧□□。只是城中箭矢已经用光了,下一次北秦再进攻,他们就只能生生扛着了。
死亡的气息萦绕在每一个南楚军的心头。他们背靠着城墙,听着城墙外一声声沉闷的撞击声,每一次的撞击都在告诉他们,死亡,又近了一步。
终于在翌日破晓之际,望军亭破了。
厮杀声响彻遍野。
张澍冲在前头,与尤猛厮杀在一起,大批的北秦军踏平了残破的城门,挥舞着长刀冲进了城中,像是要一雪前耻。
林玉致且战且退,周贵等人也跟着她往望军亭西侧退去。
蔺世荣杀的眼红,见林玉致动作,只当她又想到了什么拖延敌军的计策,当即朝她吼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出了事儿我顶着!”
林玉致脑子轰的一声炸开了。
就在这一个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她的父亲。他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那双往日里或沉静,或飞扬,或温柔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失望。
似乎在说:临阵脱逃,弃战友不顾,不配为我林家军。
不配为我林家军!
她的父亲是一个骄傲的将军。光明磊落,受人敬仰。即便被诬入狱,即便押赴刑场。他的脊背依旧挺的笔直。
因为他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无愧于国,亦无愧于民。是傲骨铮铮的真男儿。
她给他丢脸了。
就算日后她让林家军重新崛起,父亲也不会承认。因为这一天,这一刻,会是烙印在她身上的污点,烙印在林家军中的屈辱,永远都冲刷不掉。
尤猛的长/枪穿透了张澍的胸膛,殷红的鲜血溅在他青色的北秦军服上,也灼烧了林玉致阴暗的心。
她没有丝毫犹豫的提起长刀,冲进了混战的队伍中,疯狂的砍杀,直到冲到了尤猛面前。
尤猛认得她。
他兴奋的提枪,直朝林玉致刺了过去。
尤猛的枪使的威猛,其人又一身蛮力。但昨夜裴绍射伤了他,又经适才与张澍一战,无论招式还是力气,都落了下乘。
而林玉致却心无旁骛,全身心的对付他,刀刀直奔要害之处。
这人明显比昨夜不同,出手凌厉狠辣,刀刀致命。尤猛已然生了退意,奈何林玉致缠斗的紧,丝毫不给他停手的机会。
周贵恐她出事,与张顺赵石方等人护在她身边,但见北秦兵偷袭,提刀便砍。
李银蛋儿尤为卖力,边砍边道:“大白菜就是成了精,也逃不过我李银蛋儿的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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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辞一整日都在心焦。
他很确定林兄的目的在灵州,她不会让自己陷于险境。望军亭绝对守不到傍晚,或许现在那边就已经开始了血战。但林兄却迟迟没有出现。
难道是望军亭生了变故?
薛绩也开始有些急躁起来。杨大人下令守望军亭三日,可是他也看到了,那么个小破城,一旦北秦军来袭,一日都难撑过。
眼见着午时已过,傅辞决定不等了。
“薛绩,帮我个忙。”
“你说。”
“绑了杨凤席。”
“你再说……”
“我说绑了杨凤席!”
薛绩好像第一次见到这文弱书生发飙,竟鬼使神差的问都没问原因,就跟着他冲进了杨凤席的营帐。
杨凤席正准备进驻灵州事宜,却在这时被薛绩掀翻了守营帐的几个老兵,直接冲进帐内,长刀直抵在他脖子上,只稍稍动一动手腕,必定脑袋搬家。
“你们要造反不成!”
杨凤席是知道这厮厉害的,不免有些害怕了起来。
傅辞道:“我看想造反的人是你吧,杨希。”
杨凤席脸色猛地一沉。
“你在说什么,还不快放了本大人。”
傅辞并不理会,只道:“你以为杀了孟忠就算大仇得报了么?并不是,只有沉冤昭雪,让世人知道你曾蒙受的冤屈,让恶人受到审判,为那些枉死的人正名,让他们光明正大的享受后世人的敬仰。这才算是真正的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