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79)
“不是啊!”瑶筝深怪德琳怎么如此迟钝了,“要是有正事,太子自可公开宣召,何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况且还不是去他的宫里,而是什么……什么双柏亭,这是在外头私会,不就像话本里说的那……”
“瑶筝!”德琳的声气严厉起来,“什么话都能浑说!”喝住了瑶筝,让她意会过来这话造次了,才又和缓了口气,“宫中的主子要做什么轮不到外人置喙,我们管好自个儿、别惹来麻烦也就是了!”
“哦。”瑶筝所受的震动多少平复了些,脱下外头的大衣裳让德琳抱着,露出里头的一身短打,又抽出条帛巾把头发包束了,就在原地活动手腕脚踝,到底不能全放下方才的事,又嘀咕了一句,“徐姐姐也是……我怎么瞧着她毫无为难的意思,还兴兴头头地笼络那个内侍,真是怎么想的呢!”
“人各有志吧。”德琳叹了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看着是给瑶筝让地方,实则是不想再说话了,瑶筝倒未察觉,拉开架势开始冲拳踢腿——夜晚寒重,她仅着了夹衣,再不活动可就要冻着了。德琳看着她在空地间闪转腾挪,慢慢吁出一口气,思绪早不知飞到了何处……
回到居处的时候,谭玉君又当门堵住了她们两人,话却是冲着德琳来的,“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说!”
德琳微微蹙眉,“有话请在这儿说吧!”她是受了罚,可还不至因此就任人摆布!
谭玉君一愣,可看德琳的面色像是不善的,一旁的瑶筝更像是随时都会“撒野”的劲头,多少生出忌惮,略权衡,硬撑着道,“在这儿说就在这儿说!我不过是告诉你,你受罚与我毫无干系、那不知是哪个下三滥的告的密!我要说的就这一句,你爱信不信!”
她口中说“你爱信不信”,眼却盯着德琳不放,神情是德琳要不信的话,她必会不遗余力地再加以辩白,德琳看了看她,轻轻说出两个字,“我信!”
谭玉君瞠目望着她,满脸的将信将疑,“你说……‘你信’?”
“是,我信。”德琳颔首确认这句话,“谭小姐还有别的事?”
谭玉君望了望她,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往一旁让开了路,愣愣地望着德琳的背影发怔。
瑶筝跟着德琳进了她的屋子,压低了声音,“姐姐,你怎么能信她?”
德琳自个儿脱去了厚重的风氅,接过绿菱递上的手炉抱在怀里,轻声道,“她也是刚入宫的,对宫里的门路不会比咱们熟到哪儿去,哪能昨晚儿的事今儿一大早就捅到容姑姑那儿了?再说要真是她告的密,自可以加些更有分量的——我记得我们昨儿个谈论过甄选的事,可容姑姑只字未提这个,可见告密的另有其人。”
“你说的倒也是!可我还是看她不顺眼!”
“你顺不顺眼能怎么了?”德琳被瑶筝逗笑了,怄她道,“宫中看她顺眼就行了!”
“她那样的人老觉着自己好,谁能看她顺眼?”
“宫中看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德琳正色,“我们看人是从‘人’上看人,觉得人的性子好、为人好就是好;宫里看人是从‘事’上看人,有才干、能成事的才是好,其余的反而要往后放!她在才能见识上头确有她傲人的地方,你还真别小瞧她!”她曾听父兄论及朝中的一些人、事,杜尚书说过皇家用人是在“才中选德”而非“德中选才”,故而要有种种法度从旁约束,免得有才无德之辈恃才妄为,祸乱朝纲,她对这话记忆犹新。
瑶筝一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头大,摇手道,“你被跟我说这个,我转不过这些脑子!你不让我说她不好,我不说就是了!”
两人说笑了几句,瑶筝看德琳有些恹恹的,知她是正襟危坐一整天累着了:平日里虽也有舞文弄墨的时候,可那是兴之所至,和今日的遭遇不能同日而语,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疼惜——她总觉得是自个儿害得德琳受罚,德琳却不以为然,说就算没有这回的事,当不了也会在旁的事上被挑出错来,还说瑶筝这么想是把她当成了外人,瑶筝爽快,听德琳这么说也就不再提起这个话,心里倒是跟她更近了一分。此时见德琳疲倦,便替她叫了丫鬟进来,伺候她洗漱好早些睡下。
德琳这一日经历的事单拿出哪一件来都够她辗转反侧的,偏偏全赶在一起了,饶是她怎么有担当,这时候也像是强弩之末了,于是也不逞强,依着瑶筝和丫头们的心躺下了,却是她们刚刚儿挑帘出去,她便睁开了眼,在黑暗里发了好一阵呆,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地冷笑了一声,用被卧裹紧了自个儿,再一声儿未出——翠霞后来过来传告叫她明儿不必和众人一道、还在这儿等着人送她去琅嬛阁时也只装睡,由着瑶筝替她应下了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