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56)
他看起来确是委屈不平的,德琳无话可说。
“你说的‘不愿入宫’细推敲起来并无道理:你并未入过宫,对‘宫’又知道多少?还不知道就先在心里把‘宫’给否了,这不是太武断了?我也不信你是因为害怕才不愿入宫:我所记得的德琳小姐可是胆识见识不输于人的,深得杜尚书的真传。再说了,你若是因为有心仪之人而不愿入宫那还另当别论,既无,那焉知宫中不会是你的好归宿?”元成耐心地望着她,无人敢说他此时的态度不是一种体贴,“你且不用急着驳我!三年,你总归是要在宫中三年的,我们就以这三年为限,这期间不论何时你有了想要执子之手的人,本王一定头一个来给你道喜,你看如何?”
第32章 余音(上)
她看如何?他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且连父兄都不便对她启口的话也挂在嘴边,左一个“心仪之人”、右一个“执子之手”,她就算是个再厚颜的,也无法就着这样的话和他直眉瞪眼地理论,况他又是那般仁至义尽的态度,她要再说什么不反而像是她不知进退、得寸进尺的了?
德琳默然不言,久后才觉悟元成的宽让看着是对她不加拘束,实则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别的暂且不说,光是入了九重宫门后,她从何能接触到生人?皇族的男子倒是可在内廷出入的,可她已声言无意入宫,若与宫中人有了瓜葛岂非自打嘴巴?且她一个女子,如何能置廉耻于不顾,去告诉人说她有了“想要执子之手的人”?是以元成的许诺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已!只是久后等德琳悟到这些,明白早在夜宴之日她就被人占了先机,已然是回天乏术了……
当日里元成看她无语,故技重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默许了!”深看了她一眼,不觉喑哑了嗓音,“你也不必怕我,我……是不会勉强你的!”话落,便调开了头去,对棋室外击了击掌。
德琳正不解他是何意,门却应声而开,两个小黄门跟在内侍总管李申身后进来,一个的漆盘上是几个盖盅,另一个上则是织锦面儿的匣子,也不知所装何物,自送往屋中案上去了,李申却对元成躬身,“老奴已着人去叫那几个丫头了。”
“唔,做得好。”元成略颔首,回头对德琳示意案上之物,“醒酒的。差不多就和陆小姐回大殿吧。”张手等着李申为他披上大氅,闪目中正对上德琳象是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也不言语,等李申带了小黄门先到门边儿候着了,才像是耳语似的对德琳轻轻笑道,“要早送来了,你我还能这么好好的说话?”言罢也不等德琳回应,昂首阔步地出去了!
德琳来不及行礼,眼睁睁看着有人像志得意满地扬长而去——她确是想问既已备下了醒酒之物,为何早不见人送来!
元成去后,室内寂然,德琳心绪烦乱,也无法可解,去案上揭开盖盅看了,酽酽的应是醒酒汤,还有些余温,其旁另有小巧精致的鎏金碟子,内盛着白云子般的点苍石,亦即所谓的寒水石、醒酒石。再打开织锦匣子,竟是胭脂水粉和梳篦等物!德琳不得不又叹一遍宫中人的周到,拣了块儿醒酒石噙在嘴里,自端了醒酒汤去服侍瑶筝小姐了!
灯烛一亮,还睡着的瑶筝小姐就觉出来了,挥臂踢腿地含糊嚷着,“灭了!灭了!”
德琳没好气儿,过去捏着她的鼻子道,“你还真当这里是你家?!”心说该出声儿的时候你不出声儿,人走了你倒能闹动静儿了——她这就是在迁怒于人而不自知了。
瑶筝被她一闹倒是真醒过来了,立眉瞪眼地刚要恼,一看是德琳站在跟前,眼珠儿转了两转……什么因果都想起来了!一骨碌坐起来,沙哑着嗓子道,“德琳姐姐!”
德琳把醒酒汤递给她,“这时候知道后怕了?当时想什么了?!”
瑶筝一口气把两盅汤都喝了,又用茶水漱了口,这才扶着头苦着脸道,“愿赌服输,我总不能让人捡了笑去!”
“你这样就不怕被人捡笑了?”德琳无奈,取过碟子让瑶筝也拿了块儿石头含在嘴里,“你练武的时候知道过犹不及,别的事上不也一样的道理?”——幸好遇到李申,才让她们能避开众人的眼儿,不然公侯小姐夜宴醉酒,传出去可真就是贻笑大方了。
点苍石属性寒凉,瑶筝一含入口中便打了个噤儿,缓过那阵劲儿才告饶道,“姐姐,我再不敢了,你千万别……”
“千万别”什么她却不说了,只可怜不见儿地望着德琳,德琳瞪了她一眼才道,“放你的心吧,我谁都不能告诉!”
瑶筝嘻嘻一笑,正要说话,有人叩门,是墨莲红绡她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