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89)
“大人,德琳刚刚儿听您说了大概,不若接下来和诸位副使按您说的去巡查,有不妥当的,您过后再指点我可好?”口中问着,却是拉了拉近旁的翠霞。翠霞此时也看出些端倪,接口道“使得使得,大人,我等先去,您在此等着就好。”反拉了德琳抬步就走。她这一动,几位副使都跟着动,都是年轻女子,脚步轻快,不一霎走得远远的,翠霞回头看了看月亮门那儿未动地方的俩人,撞了撞德琳肩膀,“教习你好眼色。”
“过奖过奖。”德琳轻笑。再一抬头,手中灯笼一颤。
两手相搭,稳住灯笼——亦稳住心神,就势蹲身,德琳行礼,“见过太子殿下。”翠霞等人往前方一看,纷纷随着见礼。
十余步外,被燕七等几个侍卫环护着进来的元成顿步,极快地扫了眼杂沓行礼的女子们——还以为看错、听错了,不料果真是她,蹙眉,“你们这是干什么?”他刚去别厅与帖尔汗王子客套了一番:还在天启的地界,身为地主的自要去道“简陋”、道“海涵”。
德琳迟疑:这一众女官,论品级,她最高,可从差事上……
“回殿下,下官等在巡夜。”翠霞躬身——不是她抢,值更巡夜本就是她们分内事,杜教习今日是初学,似乎不知该如何应答,她是副使中领头的,自不能令两下里晾着。
“巡夜?”元成冷哂,扫了眼习惯成自然地回话的副使,不再看略比她站得靠前些的女子:片刻前的嫣然笑意与之后的低眉无语,煞风景的是他,他明白、能想到,“你人手不够了?”他回顾燕七。
“卑……”
“干你该干的事!”
“遵命。不过公主和女官们的居处,亲兵们不便……”
“瑾言她们领着仆妇不行?!”他嗤声,“这么嬉笑招摇的,是巡夜还是更招风惹事?”状极嫌恶地扫视过诸女,只见一个个都深深俯首,忽寥落起来:他的本意,是想说夜寒露重,她勿受这样的辛苦……,还有行伍中多莽撞人,出入不经意再被撞见了,她……,总之都是他闲操心,她对他都恨不能眼不见为净了,他怎么还是改不了?!
元成面色阴沉地大步而去,翠霞又惊又懵,随后赶紧去找了容尚仪:兜不住的祸事,得尽早叫上司知道,有所预备,不然等上司的上司找下来,上司还不知情,过后还不“炸”上天?“大人,真的不算嬉笑、就和杜教习闹了那么一下,谁料被殿下瞧见了——还好杜教习眼尖先看到他,不然真说笑打闹了,更要被说‘招摇’了。”翠霞实在忍不住抱屈。
“杜教习怎么说?”容尚仪皱眉:酸秦简还多少说得过去,冲着帮女官发无名火又是什么缘由?嬉笑招摇、招风惹事,他是被什么伤了、又是要伤谁,这么尖酸?
“她什么都未说。”见容尚仪未急躁,翠霞放下心。
“神情呢?”
“也看不出什么。”翠霞揣摩着:尚仪大人是关怀杜教习?“殿下又不是单说她,况且她经历过那么些大事,今儿这能算什么?”大人无怪罪之意,这一路又能免了巡夜的差,挨两句重话就挨两句吧——翠霞想开了,看容尚仪还锁着眉,试探着道,“今儿要是徐教习,或许还能说点儿什么,毕竟素日里跟我们亲近,可这杜教习跟谁都淡淡的,真不好问她怎么……”
“谁叫你问了?”容尚仪好笑:别说翠霞,就她,如今都看不出德琳的心思。刚入宫的时候还只是比同龄人大气、能稳住神儿,一年多下来,竟老成得像……,像什么一时找不到贴切的譬喻,反正不像十八——反过来想,要真像十八,她也抗不下来那许多事。打发走翠霞,容尚仪又想了一阵,再得空见了秦简的时候,就问“你说一个人老找另一个人的茬儿是什么用意?”
“要么有仇,要么有情。”秦简张口就来。
“若是殿下对杜教习呢?”
秦简顿了顿,“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容尚仪叹了口气:她也是这么想的,“既如此,怎么一点儿不往好里使劲儿呢?”学了翠霞那晚来说的事。
“这是活够了。”被容尚仪狠掐了一把,秦简才一面呼痛一面收了些幸灾乐祸,“有什么难解的?放不下架子呗,怕碰钉子呗,心里有愧呗……”
“既放不下,还管什么架子不架子?舍下面皮好好儿把话说开……”
“你当他是我?”秦简笑,看着意有所指地乜斜着他的容尚仪,“年轻气傲的时候,面子啊,自尊啊,全都是最金贵、最娇弱的东西,容不得一点点儿慢待,能低一回头都不易,还能指望一而再地低头?只有到了我这个年纪,才会知道,比起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人,面子和自尊还真不算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