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83)
看到靖懿太后的坚强,元成感佩不已,想到太后提起的话,心中却是苦涩:若事情能重来,他还是会做一样的择取——他是天启的太子,大局是他唯一能选的,再如何犹豫,最终都得这么选,可他还是后悔……,如果,他没有因为大局舍弃了杜尚书,她有没有可能,一点点儿真的喜爱上他?
第171章 迢迢(二)
元成不敢想那个答案:“有”或“没有”,对他都是深渊,“有”,会更痛悔,“没有”,则更灰心自卑难以自容,故而,他不去想,只披挂起“若无其事”的盔甲,尽心做个令人称道的储君,那么,就算再被人瞧不上,当偶然想起、如果她还会想起的话,想起曾经诘问他的“太子又如何”,会承认至少在这一条上低看了他。
元成拼了股傲气,接下来一日未歇,把公务逐样接了回来,嘉德帝顿觉轻松——先也说过元成,连月来操劳奔波,休养些日子或慢慢接回去也使得,元成只道不碍。看他精力十足,嘉德帝便乐得放手,如此到了冬至前两日,到底顶不住,染了风寒,侥幸不发热,喷嚏眼泪的可未因他是太子便少了哪一样。太医们不敢轻忽,诊看过了倒也意见一致,都道服几帖疏散的方剂加静养就好,恰好跟着便是冬至节,元成遂遵医嘱静养,随后的冬至节筵亦未出席。
节筵还是设在彤辉宫,诸般也都是旧例,只是,“今岁不如往年热闹。”十公主元漓难掩失望,未等人问,又叹着道,“这就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了。”她刚九岁,如此感慨未免令人好笑,瑜妃更是叫着她名儿,说“漓儿你这话若是明年说嘛,那时你馨平姐姐嫁了,确是‘人不同’了,今年怎么能说……”
“今年就‘不同’了。”元漓翻眼,说去年有太子王兄、宁王兄、木槿姐姐,今年他们都不在,格外多了安顺姐姐,一年就变了这么多,还不是“岁岁年年人不同”?瑜妃本想借话再为馨平公主要些赏赐:馨平公主前月被指给吏部郎中陈鲁直,殿试出身的,在吏部又得器重,人才前程挑不出什么,可除此便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人脉靠山更谈不上,瑜妃自难称心,却不敢违拗:和亲那回逆了皇意,这回要再逆,馨平就得等着终老宫中了,故她只能见缝插针,寻机提一提馨平的婚事——若能令帝、后生出恻隐,多赐些嫁妆,也算能弥补几分。谁知元漓一句话堵了,还说出那许多,令人都知她未用心,否则怎会未发觉今岁少了谁?尴尬气恼又无法计较,元漓却还有话,说去年兄弟姊妹们说说笑笑的,都没玩够就散席了,今年倒好,打安王兄起,连湘姐姐、沁姐姐在内,一个个的都不怎么说话,这如何熬到子时?
元信闻此起身,对嘉德帝行礼笑道,“儿臣失职。过后定好好向王兄讨教如何监酒,能令满堂生欢。”说着满了酒,率诸皇子向帝、后敬了一杯。嘉德帝看着他道,“讨教讨教也好。你如今沉稳是够了,活泼……”,一想沉稳与活泼哪那么容易兼得?遂不再说,瞥了教习们的座处一眼,饮了杯中酒,“多向你王兄学学。”
德琳看着从元信起身、敬酒到归座,韩颖下首的瑶筝始终眼都未抬,暗自叹息,却见元湘拱让了馨平公主领着诸公主敬酒,忙循礼起身离席侯立,仁慧皇后却瞧见了,直接道,“你们都坐下吧,这一向也都受累了,今日就休拘束了。”几位教习同声行礼谢过,各自落座。这时候公主们也敬过酒回来,嘉德帝单叫着元沁道,“沁儿,不怪漓儿说,你今日还真是少言,父皇还真是不惯呢。”
元沁道,“父皇的意思我从前就是个话篓子?我早就这样子了,父皇您没发觉而已。”
“是么?”嘉德帝想想,是许久未与子女们一处了:这大半年,实在出了太多事……,“那怎就这样子了?”
“长大……”
“沁姐姐这叫‘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元漓抢话,洋洋得意。
殿中人纷纷低头,嘉德帝看了十公主的母亲舒嫔,笑,“漓儿会的不少啊。你好好儿教吧。”不待舒嫔反应,看了元信,“监酒官,父皇觉得这个‘酒’字倒是通俗易见,就以此行令儿吧,接不上的罚酒或献艺,你觉得如何?”
“儿臣遵命。”元信被点到了,再未心不在焉,与元湘略一合计,命内侍在殿外击鼓,殿中人传枚行令,倒是热闹了一番。
次日寿昌宫里,德琳正和元沁下棋,元漓来了,哭哭啼啼地说她母亲要她来赔罪、昨儿她说那话绝非要害元沁、沁姐姐千万别生她的气。元沁看着德琳,直扶额,“教习你听听这都什么话!”对元漓道,“你说什么了我就生气?”拉过元漓给她拭泪。元漓还抽抽噎噎,说我不该挑着你和安王兄、湘姐姐说话,什么“话不投机”的也用的不对,惹得父皇发怒,我母亲回去就犯了心口痛,连说我不中用不成器,怎么教也教不成。元沁皱眉打断说你说这个我倒要问你,你昨儿个怎那么多话?还左一句诗右一句文的,都谁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