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75)
女子痴情,为了心爱之人,能义无反顾到不辨是非,不分皂白,逝者已矣,他不予置评了。可裕王呢?裕王……,他的话本儿是要替自身正名,少不了移花接木、矫正饰枉,一时之间,他不能全指出来,有一样却能断定:玉才人的死另有文章,他母后——若裕王的“皇后”确指的是仁慧皇后的话——他母后不可能虐杀宫人,尤其还在自个儿宫中,裕王却做此言,是有意栽赃还是被人蒙蔽了?栽赃……,情理上说不通,要是栽到皇帝虐杀才人,不是更能令公子莒的谋叛被人同情?既非有意栽赃,那就是被蒙蔽了,而蒙蔽……,元成苦笑:虽未亲见过这位裕王叔,却未少听嘉德帝和大臣们说起他的文韬武略,谁料会落得个被人算计?足见“情”字误人之深了……
还好,老天有眼,让他及时听见了这一出,避免了被他父皇察知旧事的可能。心中后怕,又仔细检查了遍函簿,确无不妥处了,元成才去找了裕王妃,说起班主夫妇请命守墓的话。裕王妃并无异议,道难得有心,只要能尽职尽力,守墓的供给奉养,绝不亏待。跟着话风一转,裕王妃郑重提出件事:请皇家削爵。
“王爷身后只余两子,毓礼好读书,却无科举建树,毓祥体弱多病,只能仔细将养,他二人文武不通,经营乏能,都撑不起裕王府的门楣。我一个妇道人家,本就没什么见识,又一年比一年老,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前程,怕也顾不周全了。与其一年年的露出破败之相,被人笑话,不若就此销了‘裕王’的爵号,不辱王爷从前的声名,也省得往后有人拿我们这一支不成器的作比,要三要四的令皇家为难。”
裕王妃心平气和,在场的——除了陪坐的元毓礼,还有几个管事的仆妇,元成来时,她们正向王妃回事,未叫下去,便在一旁伺候——除了元毓礼,全都变了脸色,却只能相互看着,亲耳听到太子殿下说了一大篇溢美之词,什么“深思远虑”,“襟怀通达”,“巾帼不让须眉”的,最后就是“王妃可亲笔上书,本王即日着人递送京城,父皇定将向天下彰表裕王一脉的高风大义。”
就是说言谈之间,一个本可世袭、至差也是减等承袭的爵位,没了,还给皇家了,比宋□□还省事儿:宋□□释兵权还破费了杯酒,到裕王妃和太子殿下这儿,只剩下几句话……。仆妇们退出来时,个个惊恐忧怨,无奈裕王妃御下甚严,裕王不在之后,更是令出必行、无人敢改,是以仆妇们出来把事情传开了,也只是增加了更多的悲叹惶恐,并无他法。倒是外头的人听到了,不乏骇笑的,说裕王妃可真是女中豪杰:这是知道嫡子们弱、怕她百年之后,富贵家业会被庶子们得了便宜,索性先自断了烦恼。
如此揣测听似有些道理,却不知这委实把裕王妃冤枉得狠了:皇家为了国统体面,未昭裕王之恶,然要继续赐予荣耀,却是万万不能,之前说元成亲赴陈地是为戡乱肃正,而如何安置裕王的遗属便是肃正中的一项。元平举大将军在元成授意之下,对裕王妃旁敲侧击,不曾明言,却令已经存疑的裕王妃很快意会到裕王是国之逆臣,此时元大将军再为她指削爵以保后嗣的路,她如何会不奉行?
王妃的削爵之请递到京师,皇家极快给了回复,如元成所说,大加彰表,赐裕王妃“明淑夫人”之号,京中的裕王府邸除了撤去徽牌,依旧归他们所有,陈地的府邸已是同样,格外又赐了金银宝器。众藩王从裕王身亡便密切观望,此时多少品出皇家的用意:这是以利相诱、促动他们效仿,变世袭爵为终身爵?顿时有各自的计较考量——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裕王已经落葬,诸事也都在按预想的落实,元成这一日总算清闲,未再去裕王、这时该称明淑夫人的府上,而是听从陈升的劝告,扮做个富家公子,带了他、燕三、燕七,去城里逛逛——来了这许久,他亦很想看看陈地在他王叔治下是如何景象。
他们几人出来时,已是半晌午了,正是各处最热闹的时候,修理雨伞磨菜刀的,卖汤饼糕点肉包子的,南来北往运货的,骡马车轿互相埋怨挡道儿了的。元成四人一路行来正悠哉,忽觉街上起了些骚乱,燕三燕七不动声色把元成护到路边,陈升还未明所以,忽听一声女子的娇斥,“太子?太子又怎样?!”
第167章 音幻(三)
陈升闻言大怒,方要回头,有人却猛转身,动作太大,把他都扒拉到一边儿了。抬头一看,更是吃惊:太子殿下,那眼睛是红了?!只见元成盯着声音的来处,面上似悲似喜似苦似怨,眼睛都不敢眨似的,声音急促,“带她见我!”扭头要走了,又回过来加了句,“不管用什么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