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57)
“杜教习真是渊博。”元成霍地起身——她确实够狠!在尝出是藕的时候,他确信以她的心智,足以想到元湘的用意,那时她哪怕有一丝的怅惘、不宁,他都愿放下怨念,再试着去唤她的心,用往后的时光和岁月,可她,只是顿了顿,清晰的不以为意、不以为然,似乎还有微嘲,令他薄弱的希冀瞬时破灭,此时又这般平静地说什么“无情藕”,她不用如此强调,他记住了!“杜德琳,有句话,你记着,这辈子,但愿你永远这么心安理得,永远不会觉得亏欠辜负了我,但愿你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夜深难寐的时候,会因为错过了我而悔恨难当!”
德琳苍白了脸,站起身来,与元成隔案对望,“彼此彼此!”但愿你这一生,也永远不会觉得亏欠辜负,但愿你永远不会后悔如何对待杜家又如何放弃了我。
他二人森然对峙,元湘和元沁被噤得忘了恼怒、难堪:他们两个……这是反目成仇了吗?“王兄,教习,”元湘叫了一声,试图加以缓和,“有话……”
“王兄该说的都说完了。”元成闭了下眼,敛去了情绪,“华姑姑的手艺不错,你……”
“公主,东宫陈内官求见太子殿下,能进来么?”
外厅突来的禀报打断了元成,元湘此时巴不得有人打岔,忙道,“教习请进来吧。”她听出说话的不是清双,而是徐若媛。
圆脸的陈升几乎是一溜小跑,徐若媛跟在他后头进来时,他已给湘、沁两位公主见了礼,对着元成跪下去,一迭声地“恭喜殿下,贺喜殿下,魏妃、魏妃、魏妃娘娘有喜了!”
“魏妃、有喜了?”元成看着陈升,仿似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元沁看了陈升又看元成,元湘则是极快地看了眼德琳,随即和元沁一块儿向元成道喜,徐若媛也上前行礼,恰把屈膝的德琳挡到了身后。元成还是有些茫然的样子,看了看向他行礼道贺的几个人,挥了挥手,一言不发地出殿而去了。
陈升见状忙跟着告退,徐若媛挑帘送他出去,室内一时只剩下湘、沁和德琳三人。元湘强撑着开口,“抱歉,杜教习……”
“公主说哪里话。您是好意。”德琳清浅宛笑。
“那……你和王兄?”
“若公主是德琳,会如何?”
元湘默然:若她是德琳,今日和元成便是最后,从此余生,再无牵连。
太子有了子嗣,岂止可喜可贺,仁慧皇后接到讯儿,连说了三个“好、好、好”——魏妃、李妃到太子身边七、八年了,一直未开怀,连个孕信儿都没有,太医们再怎么保证太子康健,她这为人母的也难免隐忧,这下总算放了心。想都未想,赶紧叫华姑姑去东宫,亲眼看着、指点魏妃的饮食起居。刚要走,又想起来,要华姑姑莫忘了嘉勉李妃,告诉李妃往下东宫内务就要她多操心了。华姑姑心领神会,笑着去了。仁慧皇后又叫了傅姑姑来,计议是否该遍赏东宫。傅尚司也笑不拢口,给皇后娘娘再三道了喜,才道“娘娘看是由您还是由殿下赏?”仁慧皇后闻此想起魏妃只是侧妃,实不宜太过宣扬,不由对傅姑姑摇头自嘲,“我是高兴过头了。难怪都说‘皇家爱长子,百姓疼幺儿’。罢了,由太子自定吧。”又叹了一句,“这要有太子妃,何劳本宫费神?”正说着,元湘来了。
听元湘学了乐平宫中的事,仁慧皇后一脸不可置信,“你王兄真那么说?”元湘无语:她和元沁想得好好的,只需把话题引到藕丝、相思上,王兄或杜教习任哪一个露出黯然来,她们便躲出去,王兄不是傻到家了的话,自然知道抓住时机,毕竟杜家的事过去了,凭他对杜教习的情意,好好劝劝、哄哄,有什么嫌隙是解不开的?谁知他不仅傻,话还多,尤其还有学问,那个旁征博引、滔滔不绝啊,抽梯、断桥、拆路,十八般武艺一点儿不耽搁,换着花样儿把自个儿往绝路上送,她拦都拦不住,还能怎么样?还好沁儿这回懂事,明白是王兄自个儿不想好,不然再迁怒于她,她可真里外不是人了。
“你觉着,再没有余地了?”仁慧皇后还怀着点儿希望。
元湘摇头,退一千步、一万步,就算王兄说那些话是逞强要面子,口是心非,魏妃有喜可是真的,那还怎么自圆其说?沁儿半懂不懂,她却是一下就想到了德琳会如何灰心,果然一问……,不过这些话她就不打算说了:母后这时候更看重的该是王兄有了子嗣,怕无心站在杜教习的立场上想,要再误会到杜教习气量小上,她都替杜教习不平。
“自作孽,不可活。”仁慧皇后也不料是这么个结果,叹了一声,无话好说。晚间嘉德帝来的时候,把此事对他学了,很是头疼,“杜大人的事,陛下怕要另作主张了。”杜氏虽已昭雪,后续如何安置却是难题:太子不会再起用杜尚书——嘉德帝说这是太子的底线,然他不能背信,这是他九五之尊的底线。原想着太子与德琳能重续前缘,那么杜尚书退出官场,安享国丈之荣,也算两全其美了,是以她才暗示了元湘出面,哪知元成……。看来倒是她会错意了:前日他来说德琳有心悸之疾,请她得便儿叫太医去看看——他当时说杜家的事上不能出差错,令父皇难做,她还暗笑他是此地无银,如今看来他倒真是从国事上虑,并无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