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55)
瑶筝直言快语,说起近来遇到的事、听到的事,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各人的音容形貌,德琳听得津津有味——至少看起来如此——却在又一次失神时被瑶筝逮了个正着。
“没什么。求仁得仁,却又生怨,觉得果真是女子难养。”没有搪塞的借口了,也没有心力再找,德琳自嘲轻喟。
瑶筝看着她。
看了一阵,瑶筝闷闷地开口,“姐姐,你能不能把这几句话说成我能听懂的?”
德琳一怔,失笑,“就是说,自个儿选定的事,不管什么结果都要担下来,患得患失……”她振作了下,“只会自苦而已。瑶筝,”她语声缓慢,“没有人会一直、一直、无怨无悔地对另一个人好,是以,在‘好’的时候,好好珍惜,免得……”她不再往下说了。很久很久以前,有人说过句话,她未往心里去,方才,忽然想了起来,那人说,“德琳,我也是长着心的,戳急了也会疼……”。如今,他被戳疼了,如她所愿。
这些日子来,她敛束着神识,不去想一些人、事:不想,还可以自欺欺人地装作什么都未发生、一切还都是从前的样子,想了,便再也无法逃避,只能硬生生面对——即便最混沌的时候,她亦知道,一旦清醒,等着她的便是锥心刺骨……。她拖延着,麻木着,寄望于时日更替,会把锥心刺骨的痛消磨得不那么尖锐,那时她可以咬着牙一点点儿地忍下来。但是,有人容不得她如此,把她从怯懦的壳里拽了出来,扔到顾彧的面前……
不过,她亦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是她决绝在先,凭什么还指望他的顾念?他是何等果断的人,她已知道了不是吗:从说过“本王以后不会再找你了”,便真的一次、一丝音讯都不曾有过……如此想来,今日她该多谢他,令她蓦然醒觉,再不会浑浑噩噩了……
德琳心中苦涩,却只字难对人言,与瑶筝别过,强打着精神回到寿昌宫,元沁恰好找她,“乐平公主来人请,约后日去她那儿尝时鲜,你说去不去?”见德琳一味盯着她,跺脚,“看什么看?我脸上有花?!说话!”
“我要说‘不去’呢?”德琳慢条斯理,却是暗舒了口气:沁、湘姊妹当日为了她大吵一架,过后断了来往,好容易宴请回纥使团那回接上了话,却是不咸不淡的,要是她俩能言归于好,她也就谢天谢地了。
“为什么不去?!”元沁果然如德琳所猜——德琳想到她说“去”的话,元沁备不住要拿乔,偏说“不去”,果然元沁自个儿就急了,“她那么有心,哪能不去?”见德琳挑眉,简直不知说什么才好,“后儿个什么日子,你忘了?!”
德琳怔住,一时无话:后日是九月初六,她的生日。
元沁道,“自然不能说是给你过生日,不然旁的教习给不给过?不过湘姐姐偏选这个日子,她的意思……”
“荣幸之至。”与元沁龃龉是因她而起,于是借由对她的善意来与元沁释嫌,元湘公主确实用心了,“那就请公主代德琳谢过您‘湘姐姐’的好意。”德琳故意重重咬着“湘姐姐”三个字,取笑元沁片刻之前还矫情、叫什么“乐平公主”。元沁不依,扑过来要掐德琳,德琳笑着闪躲,结果错过了元沁眼中的诡秘笑意。直到隔日到了乐平宫中。
元湘对德琳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也未提什么生不生日的话,只亲取了个做工精致的小匣子递给德琳,说不记得何时得来的义甲,亦分不出好坏,听说教习在练琴,不嫌弃的话就凑合着用吧。德琳一眼瞥见匣子扣合处御珍库的漆印,便待推辞,元沁却老实不客气劈手夺了塞给她,一面指着元湘腰间道,“收着、收着,权当这个的谢礼了。”元湘今日系的正是之前德琳代元沁绣给她的腰带。
元沁这么一闹,德琳和元湘都失笑,正笑着,却听外厅有人道,“湘儿,你有何事非得我来?父皇那儿还有一堆公……”,话停住了,人也停住了,站在侍女挑起的珠帘边,望着室内的三个女子,神情莫测。
乍听到男子的声音,德琳一惊,随即想到声音的主人,震动……,抬眼,看到临门而立的人……。万千思绪在心中乱作一团,面上早不知该作何反应,片刻之前的粲然笑意就那么凝着……,好在,他并未看她,正看向他的两位妹子——元湘和元沁笑着叫“王兄”,各自行礼。她回过神来,随着低头蹲身。元成的视线这才从她身上掠过,淡淡道,“都免了吧。”
她会在这里,他万没想到,触目看到她笑得那般明艳,心又像被撕了道口子:到底是多绝情、多漠然,才能对着他笑得那么无挂无碍?!几乎要拧身就走了,却……迈不开步:此时走了,下次再什么时候能看到她?此念一出,顿时更加唾弃自己:发了多少次狠,为何还要对她牵肠挂肚?!不过一个没长心的人,还有何可留恋不舍的?她能落落大方,他便能若无其事!他是太子元成,不会被人一再轻侮,哪怕是她,一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