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310)
消息传开,颇激起些议论,有人怅然若失,有人大喜过望,反是德琳,听了墨莲和绿菱所说,面色微微泛白,片刻后说了句“知道了”,再无别话。墨莲看得心疼心焦心苦,过后忍不住在绿菱面前落泪,“殿下怎么那么狠?举手之劳啊,他都不救大人!他怎么忍心这么对小姐?”绿菱咬着牙叫她小声些,心中却是和墨莲一样的念头。那天太子来看小姐,她还以为事情向好了,谁知……太子,他对小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两个丫头都对元成生出疑虑,却不敢说出来,眼看着德琳的话愈来愈少,发呆的时候愈来愈多,一筹莫展。还好,最愁云惨雾的时候,秦简来了。
“一个好消息,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先听哪个?”
“……好的吧。”德琳苦笑:如今的地步了,再不好又能如何?还是先听听好的吧,她都忘了听到好消息是什么样的感受了。
“漏题之事查清了。”秦简说骆清远找了振轩,振轩先还坚执策论是他自己做的,听骆清远分析利害,更直言杜尚书是因此入狱的,才触动振轩说了实话——其实年年科举都有人揣摩考题,事先作文出售的、应试举子间互出题目写作借鉴的,都是常有的事。振轩觉得承认借鉴有损他的才名,故在清远乍问的时候意图狡饰,“还有一样,这假手代文并非他花钱买的,而是旁人给的,他觉得这就相当于看旁人的范文。至于和殿试题目一致,不过是巧合、他运气好,顾并不觉得哪里有错。”
“旁人给的?”德琳懒得去追究振轩是糊涂还是求名心切。
“徐兴祖给的。”秦简确信德琳绝对想不到这个。
德琳张大了眼。
“振轩说,这徐兴祖待他颇厚,罢了,琐碎的事,谅你也不想听。总之,殿试之前,徐兴祖拿了三篇策论文给振轩,之后的事,就是你知道的了。”
三篇?德琳瞪着秦简,一些事情串到了一起:魏夫子参与出了三道殿试的题目;有个假手做了三篇策论;徐兴祖给了振轩三篇策论文;振轩殿试时抽的题目是魏夫子所出的三道题之一……
“徐家与魏夫子来往颇多,徐兴祖在魏夫子家可随意出入。”秦简为德琳扣上她暂想不通的一环。
“就是说徐兴祖看到了魏夫子出的题,拿给了假手,之后……”尽管与魏夫子有不快的记忆,她却信他的品行,不会做卖题之事。
秦简点头。
“原来如此。”德琳长叹了一声,她父亲的冤屈,总算能洗脱一项了。抬眼对上秦简,一怔,“怎么?”秦简的神情为何不见宽慰?
“不太好的消息,”秦简看着她,“清远刚查出这些事,有人向官府自首,自承偷题牟利。不是徐兴祖。”他打断德琳的难以置信,“是魏夫子的书童。”
“书童?被买通了,替徐兴祖顶罪?”
“应是如此。”
德琳摇头,“怎么叫应是如此?一查不就知道了吗?问那书童怎么认识的假手、又怎么和振轩……”
“太子说既有人认罪,就不需再查了。”秦简提高了点儿声音,压过了德琳的。
德琳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向秦简。秦简由她盯着,眼对着她的眼,等着她慢慢地意会过来:是,事情就是她想的样子,太子知道了徐兴祖偷题、漏题,但是太子阻拦了往下深查。他在庇护徐兴祖、庇护徐家,事情,就是如此。
像心中绷得极紧、极紧的一根弦忽然断了,又像长久来倔强地不肯熄灭的一点微渺的火苗,猛被人一口吹灭,德琳茫然地坐于椅中,心胸间一阵阵灼疼,有酸涩的东西奔突着,直冲眼眶。模糊中看到秦简的面上浮现担忧,她仓皇地别眼,“抱歉”,起身向了窗外……
再转回身的时候,德琳语调平和,“代嫁公主的事,有人应征了么?”
“暂未听说。”逆着光,秦简看不出她面上是否有泪痕。德琳问的,是近日皇家的难心事:回纥伊布王子求婚,无人肯应——宫中过了及笄的未嫁公主共得三位,乐平公主是皇后所出,自不能纡尊降贵;最长的馨平公主,生母瑜妃听到消息便长跪彤辉宫,道馨平公主生性懦弱头脑蠢笨,若由她和亲,不仅无助国事,反有损天启颜面,请帝、后为国三思;行宫中的华昌公主则是大哭大闹,道“有比我长的,有比我幼的,凭甚主意打到我头上?若要我嫁到异邦,那她们也一样我便……”底下的话被柔妃一巴掌打断了。过后柔妃找云贵妃哭求,定要她安排车驾好回宫陈情。云贵妃好容易安抚住了,不得不把这情形报回宫中——实则不报宫中亦知:柔妃的父兄连日上表,痛陈和亲之策实为治国痼疾,醉翁之意,不言而喻。帝、后权衡之后,欲在皇族宗室中选人,却是有自承恶疾的,有匆忙下嫁的,再找不出一位文成公主来。万般无策,帝、后只得默允效昭君之例,在深宫有品阶的女官中进行招募。怕传扬开了被回纥误成是对他们的轻视,故此事并不曾张表,只在私下里秘密进行。负责的人是容尚仪,进展得并不顺利,昨日容尚仪还叹,说“能看上眼的吧不愿去,愿意去的吧又实在不像样。这要是早个二十来年,我自个儿揭了榜也不用受这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