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98)
“姑姑……紫芸闯的祸,可还能补救?”紫芸脸色煞白——虽不知到底出了何事,傅尚司的神情已足够她悔惧。
补救?傅尚司摇头,全都是暗地潮涌,不能明白说出来的事,从何补救?不过紫芸的态度令她愿意多说两句,“不是你能救得了的。好在你往日行事都还规矩,这次,我也信不是你要生事的,故罚是难免,可也不至太怎么样。你若能从这回的事中汲取教训,往后时时警醒,对你自个儿倒是大有益处。毕竟年轻,往后的路还长。”听大公主并无深究的意思,她也犯不着节外生枝,折中处置也就是了:年内本该升的五品延期再议;交卸手里的差事,暂往太后、太妃们清修的别苑听用。
紫芸磕头谢了傅尚司,即日便与人交接。傅尚司与她留了面子,对外只说是别苑人手不足,需她去协助指教新人。因她素得傅尚司看重,宫中人便都不觉有异。徐若媛隔日听到消息,专程去与她话别,忍不住替她抱屈,说太能干了也是不好,上司一有什么急事难事,头一个就想到了。在宫里好好儿的,到别苑可什么都得从头熟悉。紫芸听了只笑了笑,问“琅嬛阁可是徐夫人所想的样子?”
徐若媛听她这话,并无疑心,连声道谢,说她母亲得偿平生所愿,这一趟宫进得别无遗憾了。紫芸还是笑,说“大户人家出身的夫人就是不同,俗名儿俗务全不在眼里,一心想的都是风雅事,真得好好学学。”徐若媛听这话略觉刺耳,可看紫芸的样子一派真诚,便想大约是她奉承太过的缘故,遂不疑有他,又亲热地说了一阵,见紫芸忙着收拾行装,这才告辞回去了。
她刚一出门,紫芸可就气得跌坐椅中,浑身发抖,“恁无耻!”咬牙根儿骂了一句,心里才慢慢好受了些——从前都是徐若媛说什么她听什么,昨日仔细问了熟悉的老人儿,才知道所谓出身高贵、风雅脱俗的夫人……跟范氏真贴不上什么边儿:十七位伯侯小姐中,她不是最长的、不是最幼的、品貌性情没有一样出众的(倒是听说有一位自幼便言行无状、姊们们都不屑与之为伍的,不知是不是她),生母还是通房丫头抬成的如夫人——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许给当时仅是六品的徐侍郎。就这么个人,亏徐若媛能吹嘘成……徐若媛,她把她害成这样,还能无事人般到她跟前来假好心,若非傅尚司点醒她,真不知要被她蒙蔽到什么时候!
紫芸恨恨不已,徐若媛一无所知,自顾愉悦:“百晬”那天临出宫时,她母亲偷空儿告诉她,说把杜德琳收拾得面无人色,若非大公主去打断了,她定能叫她再无颜在宫中立足。她将信将疑:杜德琳的厉害她是领教过的,可看她母亲的神情是得意十足、笃定十足,又由不得她不信。她实在是等不及想知道当日的情形——本想通过紫芸打听,却不料她要离宫,倒不好在人正忙的时候张这个口。至于去问德琳……这主意方一冒头就被她否了:再怎么嫉恨难平,她也不敢亲身去招惹她,除了畏惧东宫那个人,还听说那秦少监护她护得严实,连宁王……忽然一顿:那宁王待她一向都殷勤有加,只是惺惺相惜吗?!还是……
徐若媛被自个儿的想法惊住了,却不知她疑神惑鬼的时候,元俭正与德琳在一处:他改好了祝寿曲,来请德琳再为斧正。
他到时德琳恰在练琴,看到元俭要起身,元俭却伸手遥阻,“接着弹”。德琳见他神情认真,便依言继续。一曲终了,元俭轻叹,“沁儿的评价还真是中肯。”不待德琳问,又道,“您的指法指位都谁教的?”
德琳顿时想起从前元沁说她“‘说琴’强,弹琴还不如木槿郡主”、“纸上谈兵”的话,不由笑道,“跟谁教的没关系,是我自个儿未下功夫练,忘得差不多了,如今是凭着感觉……”
“凭感觉可是弹不好《凤翥》。”元俭摇头,“我就好为人师一次,辛苦您记一下吧。”他淡淡笑谑。
德琳见他诚意要教,倒是求之不得:她的性子,本就是凡事不做则已、要做便做最好,何况又实在喜爱《凤翥》,故起身行了一礼,道“德琳受教。”元俭笑着受了,挑了《凤翥》中几处复杂的指法一一分解开来演示,德琳看得连连点头,待元俭叫她照做时,却是勾、托、挑……“铮”一声,弦断了!
“伤手没有?!”
“这怎办?”德琳抱歉:宁王的琴匣里没有备用弦,他如何弹祝寿曲?还能叫他改日再来吗?
“……去乐坊吧。教习可有空?”
德琳迟疑。
元俭淡淡,“教习可是怕与我同行会被人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