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96)
“谢长公主。”德琳屈膝,“德琳告退。”后退了两步,拧身自去。耳听着身后那一群人谦让着、说笑着,渐渐地也去得远了,才慢慢地环住了双臂,抵御着心里的冷……
是夜宫宴散后,元沔对仁慧皇后说起琅嬛阁的事,“就我不去,她也应付得了,那侍郎夫人被她戏弄得,我都怪可怜徐侍郎的,怎么摊上这么个夫人。”
“还不是他自找的。”仁慧皇后不在意徐侍郎如何,“那些话都属实?”永安王妃、卢氏、范氏说的话。
“我分头问了随侍的人,回禀的都一样。引路的那个我也问过了,说是紫芸副使交代她的。我已告诉傅姑姑了。”该怎么处置,她自有数。
“可怜德琳了。”仁慧皇后叹。元沔回想了想那些话,再设身处地把自己置换为德琳……默然。
这一夜德琳是如何熬过去的不得而知。次日她如常到了琅嬛阁,秦简已立在衙署门前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样。看到她了,一边过来迎着一边低声道,“有人要见你。”不待她问,跟着道,“看到人就知道了。”说着过去推开门,让德琳进去——他竟未跟着进。
德琳被他神叨叨的举动闹得一颗心悬在半空,待看清屋中站着的人,更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儿:“骆大哥?!”
第129章 故人(四)
屋中站着的人确实是骆清远,数月不见,昔日风采翩然的安王少师……沧桑了,然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右臂端在、不,是被包扎着用布带吊在胸前!“骆大哥,你这是?!”
“箭伤。无事。休养就好。”骆清远沉声,眸中的百感交集慢慢地平复。
“何时回来的?”德琳的眼从他的伤臂上挪开,望向他的脸。
“昨夜。”敏锐地看到德琳的眸光一缩,骆清远哑声,“德琳,对不住。”
德琳像被针刺,猛地扭头向了一边,似乎觉出不妥,很快又转回来,若无其事,“大哥你说的什么话?”
“昨日我母亲……”
“骆大哥,”德琳打断,“我突想起来,你这时候回来,是……班师回朝吗?怎么宫中一点儿讯息都未听到?还是月前安王说的……”
“德琳……”
“月前安王说陆参将要护送受伤的人提前回来,你是和他一道的?那么陆三哥也回来了?不对,你这伤应是……”
“德琳——,”骆清远如何看不出她是要刻意回避,“你的……”
“你若是那时候就受伤了,此时早该好了。可看你这……”
“我这伤是驻扎陈地时流寇夜袭所致。伤兵是由我带回朝的。陆参将和元先锋还在陈地固防。”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元先锋?大将军还是少将军?”镇南王爷之子和长孙都是征讨南诏的先锋官。
“大将军。”
“哦。”这么说是镇南王爷之子元平举、按辈分德琳该尊一声“表舅”的。当日安王并未提他……也不奇怪,许是临时变动,许是安王亦不详知,更或是安王虽知却不觉得需跟她说:譬如清远回来他不就没说?“那,南疆战事如何了?之前听到些捷报,最终……”
“德琳,”骆清远叹气,“我回来只是报备了一声,稍后要认真去向兵部复命,圣上、太子处亦或有垂询。能否,容我把话说完?”
终究是不忍占了上风,德琳垂眼。
“昨日的事,我母亲愧悔难当,连说她不该……”
“骆夫人言重了,”德琳抬眼,淡笑着,“她是顾全贵府的身份和脸面,德琳很明白,不会因此有丝毫不堪的念头……”
“德琳,”骆清远苦笑:他母亲说过的话,她原样还了回来,亲热的“伯娘”变成了“骆夫人”、还有“贵府”,她心里的伤痛是无以复加了……“连骆大哥和骆伯父,你往后也要划归陌路了?”昨日归家,略叙了重逢之喜,他母亲便流泪说了白日的事,骆司库已听过一遍了,坐在一旁沉脸不语。他边听边问,方知京中有如许风云。他母亲痛悔不已,他父亲只叹“于事何补”。身为人子,他不能再责怪母亲,对德琳的负疚和痛惜因此更甚,万想不到,在德琳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他们骆家竟成了落井下石中的一个……
“……骆夫、她,为何会跟那些人搅在一处?”骆清远的愧、惜溢于言表,却不说要她宽恕的话,德琳心里的苦痛稍减:若他代母求恕,即便不念两家从前的渊源,单是这些年来他们一起长大的情谊,她如何能不顾及?可让她说无妨、不介怀……太难……
原来不是她足够强韧,旁人的侧目、非议都能等闲视之,而是那些人她本不在意,她们的讥也好、嘲也好,对她便如风过林梢,然而忽然面对曾经亲近的人的冷眼、冷言了,她才知道,她的坚强不堪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