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91)
“还是银月本性不坏,不然可真回不了头。乍开始的时候和彩月还有点儿别别扭扭的,如今是真好了。往后怎么样就看她自个儿的了。”看到德琳露出笑容,绿菱忙在这事上又多说了两句。
主仆三人闲话了一阵,便各自安歇了。次日德琳到琅嬛阁,秦简已安排好了,她还是做曾做过的事,待下了值已是申时,阁中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放松挺了一整天的脊背,慢慢走向居处,却见屋前树下有男子的身影负手而立,不由心中一跳,停下步来。
那人仿佛有所察觉,“倏”地转过身来,德琳一怔,暗嘲自个儿都想些什么,一面已经迈步向前,对那男子蹲身行礼,“参见宁王殿下。”
有细碎的光影在元俭眸中闪过,“起来吧。”他笑意清浅温煦,“听说你回来了,便来打扰。有事要请你帮忙。”
德琳望向数丈外抱琴而立的内侍,不十分明白,“殿下是说?”
“父皇的寿诞,我编了首琴曲,要请你这高人帮着听听。”
“殿下高看。”德琳敛衽,“抱歉,劳您在这里久等。”墨莲和绿菱怕没轻为难,两间陋室,能请他到哪里就坐?
“我亦是刚到。正觉着清风习习、古树悠悠的,倒胜过宫中许多地方。”元俭淡笑,“怎样?可否赐教?”
“敢不从命?”德琳欣然,“只是……”
“那边的石案就好。只是要委屈你……”
“殿下休折杀我了。”德琳赶紧打断,他一个为王的都不介意,她一个教习、还是个落魄的教习还挑剔什么?“请吧。”庭中石案也是晾晒书画用的,平整洁净,做琴案倒也使得。
内侍得指点放下琴,接过墨莲和绿菱送出来的两把交杌给元俭和德琳分设了座,元俭自取了义甲戴于指上,略静了静气,起手挑弦。
他的琴技德琳一向拜服,这次也不例外:是最易落于俗套的颂祝之曲,元俭却避开了富丽喧闹,琴声中松傲高山,日出东海,无一不扣着“祝寿”的主旨,却也无一不令人觉着心旷神怡,只是……抬眸,元俭的眼正疑问地对着她,自思在他面前直言惯了,因笑着道,“殿下莫非有什么心事?”见元俭眉目一滞,遂道,“有几处起承不是那么流畅,”本该渐高的音却低了下去,该拖足的韵又仓促地断了,常人听不出来,德琳这样的人听了就不同了,一处两处瑕不掩瑜,一再出现就让人有心不在焉的错觉了,“或许是坐的高矮不同又是在石案上弹奏,不趁手……”
“是编曲的不足。”元俭否认了弹奏的原因,“那你觉着怎么样好?”
德琳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元俭听罢想了想,选了其中一节,分别试了不同的音高和停顿,点头,“我明白了。总是觉得欠点儿什么,却总是找不到症结。听君一席话!我回去细琢磨琢磨再改一改,过后少不得你还要帮我听一听。”
“承蒙不弃。”德琳笑答。元俭摘了义甲,叫内侍连琴一并收了。望着德琳,若有所思,“教习的气度,实在令人起敬。”
“殿下此话……”德琳正要谦辞,却对上元俭洞若观火般的眼,嗒然。垂眸片刻,扬起时只是浅笑,“不然又能如何呢?我垂头丧气或寻死觅活又于事何补?不过更令亲者痛仇者快罢了。德琳如今唯可依傍的也就是一身傲骨了。”
“未到那么糟的境地,”元俭沉声,别开了眼,“你父亲的口碑、官誉都甚好,不过赶上父皇抱病,暂无精力勘定乱局,故要多受些磨难。你放心,若真是有人借此生事,本王不会袖手。”
“谢殿下。”德琳深深施礼,感激和抱愧都发自肺腑:元俭的关切毋庸置疑,但元成的谋划不足为外人道,她只能按预想好的受屈却自傲的面目去对所有人。
“休多礼。”元俭欠身虚扶,看着德琳坐下了才又道,“父皇之疾需静养,本王亦许久不曾面圣了。不过,”他看着德琳,“太子三不五时要向父皇回禀国事,他若建言……父皇当会采纳。”
德琳垂眼,抿紧了唇,隐隐的受伤和不以为然掩饰不住。宁王看得清楚,眸色一暗,神情莫辨。停了停才无事般地换了轻快的语调,“对了,有件事,去岁大约是春天的时候,教习可曾男装出行过?”
德琳一顿,慢慢道,“应是有过。殿下……”
“西城的鸟鱼花市?”
“不曾去过。”德琳暗吁了口气,“殿下怎么想起问这个?”
“伊布王子酒后画了幅人像,说是去岁在鸟鱼花市见过的,眉目间与你有几分相似。故冒昧问你。”
德琳好好想了想,才理会了听到的是件什么事,伊布、回纥的七王子,在鸟鱼花市上见到了位……女子,男装的女子,念念不忘……又惊又笑,“王子并不知那人是谁、且……至今尚未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