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翥(282)
“我不是怕你露破绽,”元成万般抗拒的是她回宫——当初要她离宫,他忐忑却无奈,今番她要回去,他却直觉未若留她在这里,“如今内忧外患,我怕顾全不到……”
“万勿顾全,”德琳急声,“要让人信,便要把事做绝。我知道缘由,不会怨怪您。”伸手握了元成的,殷殷,“您,也要信得过我,既与您……往后的难心事少不了,总不能每样都您替我挡……。这次无论怎样,我都挺得住,直到,云开雾散。”
她头一回如此坚定、明晰地把自身与他连在一起,并且想到了他们的往后,元成感慨莫名,紧揽住了她,再无话好说……
元沁是在听到德琳复明的同时得知她要回宫的,满脸不赞同地瞪了德琳一阵,见无效用,起身攥了德琳袖口,“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去找父皇!”——史姑姑和云贵妃架不住她刨根问底,到底被她问明了德琳这一劫的因果。要说这阵子经历了些事,元沁还真稳重了不少,往常听到缘由只怕早蹦了,这回愣是沉住了气,德琳不提她也不提,唯在史姑姑跟前说了实话,“父皇不在、湘姐姐的教习不在,我跟谁闹?闹谁去?白给教习火上浇油罢了。”
听元沁说要去见嘉德帝,德琳自不能应,只道“你太子王兄都应允的事,你怕什么?他还能害我不成?”这话实在有理,元沁想了想,放手,“若他害了你,我便与他割袍断义。”
思及元沁那日里认真发狠的模样,德琳心中泛暖:这个妹子真的不像元成的、倒像是她的……忽一顿,“三小姐那边可有信儿?”
“没有。好些日子没有了。光前几日听说平卢兵马在千丈崖一带集结——也是秦少监来告诉的——朝堂上有人上表,说此举是三姑爷图谋不轨,意欲‘兵谏’,被太子殿下当场斥回去了,说那是他要三姑爷安排的轻骑兵演练。殿下还说要再有捕风捉影中伤忠良的,比照毁谤,罪加一等。之后再未听到说三道四的。”绿菱轻声。
德琳点了点头,未语:元成和昊琛之间是什么套路她不知,只要不惊动容琳就好:她最是克己内敛的性子,又向以家人为重,要听到京中的变故……
德琳满心以为山高水远,容琳不会被波及,哪想得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容琳的曲折竟是比她的急火蒙眼更甚,只那都要另加描述了。(新朋友可参见《庶出》)
当日德琳到了凤鸣阁,只见内外灯火通明,傅尚司刚打发出了一个回事的女官、抽空传了饭。德琳正告诉侍女等大人用了饭再通报,傅尚司却已隔窗听见了,直接叫道“请杜教习进来。”看到德琳,上下打量了眼,“用了饭没?”听德琳说用过了,点头,“娘娘昨儿说你要回来,我倒不料这么快。”不需德琳回答,自说琅嬛阁要在年前把所有图书造册,如今看来人手不足,秦少监向内宫求援。有人想到杜教习曾协助过,不知道此次能否……
德琳已是弯身行礼,“姑姑费心了。”
傅尚司摆了摆手,把相关的安排一并说了。德琳应“是”,致谢。见傅尚司再无别话了,行礼告退。傅尚司看着她出了门,无声叹了口气,没滋没味地执箸用饭。刚漱了口,侍女回话,说徐教习候见。“进来吧。”傅尚司蔼声——心下微嗤:这位徐教习倒是深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理儿,承办“百睟”宴才几天,宫倒是出了两回,公事私事一块儿办了,真是好头脑。验看了徐若媛交回的出宫令牌,问了问诸事的进展。抬眼见徐若媛正望着她,一看她抬头,忙掉开了眼神儿,厌烦,只做未察觉,说了两句不相干的,便叫她自去了。过后才似随意地对副使紫芸道,“对了,有一遍见徐教习仿佛要问什么事,我正想别的,岔开了,之后竟忘了问。你得便儿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为难处,也不必提我,省得她怕添麻烦不肯说。”紫芸乐呵呵地应了不提。
——傅尚司是不喜徐若媛爱打听事儿,故明看出她像有话的,偏不搭茬冷着她。回头也怕她真有正事耽误了,是以那么嘱咐紫芸。其实这回傅尚司倒是冤枉了徐若媛,或许也不能说冤枉:徐若媛确是有事想探问,只突然醒及眼前的人是傅尚司,是由不得她耍小心眼儿的人,赶紧把念头打消了,不料眼神飘忽的那一瞬,恰被傅尚司看了个清楚。不过傅尚司未说什么,徐若媛以为是她掩饰过去了,暗自庆幸。
徐若媛要问的不是什么大事:她来的时候,看见两个人从凤鸣阁出去,虽隔得远,还是一眼看出前边的人是德琳,跟着的当是她的丫头。怕看错了,问随她出宫的两位侍女。二人看了看渐远的背影,一个说“未看清”,一个说“似乎像”,她未说什么,心中确定绝对是杜德琳——不得不说,对于介意的人,神识总是格外敏锐,头脑甚至会先于眼睛辨认出来——她那一刻的心绪一言难尽,仿佛狗儿看到刺猬,忍不住要冲上去吠,又畏惧那一身刺不敢靠前,心里反反复复的念头全是杜德琳:她回来了?她回来了!为何?!她父亲说杜氏都风光不再了,一个年轻女子何足挂齿?那么,是她父亲出手了?那么杜德琳会是什么下场?她迫不及待想看到她萎落尘埃的模样了……